一秒记住,
随着晋王与前溪的离场,任氏越发“放松”了,挺直脊梁,却改跪而坐,她不待晋王妃“恼羞成怒”,也根本不在意还有韦缃、元氏二人旁观,因为直到这时她真正认识到,昨天……不,准确说是在她刚才踏入章台园之前,她并非毫无顾忌一无所有,她至少还有性命不能“贡献”,然而现在连性命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这才是穷途末路,这才到背水一战的地步,这才称为真正的孤勇。
她现在已然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能说服晋王妃!
“王妃称我狡辩?那真是冤枉我了。正如王妃所言,我哪有谋害晋王之动因?前溪那贱婢虽然可恶,然她有一句话的确不错,我是当真逼不得已,无路可走……王妃先莫急着讥诮,我刚才提起惠风,并不是为了要胁王妃,而是此事,当真与惠风有关。”
“王妃,不仅惠风,阿禄、茂林、修竹、和畅、再加一个觞咏,此六宫人,目的并非协助王妃抑或监督晋王是否谋反而已,她们均为杀手,是为了配合我这回行动,然而惠风野心勃勃,不甘只为助手,想将我取而代之,做为毒害殿下之功臣,我当然不容她,故而设计杀害,她死了,我便除去拦路石。”
“我杀惠风,可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是争权夺利!”
“没错,连你身边禄阿监,亦为帮凶,可惜晋王未死,所以她之作用完全无法显现。”
“还有韦娘子,甚至元媵人,对此事亦当心知肚明,因为布局者正是太后!”
“太后才是真正要谋晋王性命之人,否则我便是长着一个万胆,亦不敢,更无必要谋害晋王。”
“太后从来没有对义烈皇后释怀,但义烈皇后已然亡故,只有晋王活着,太后对义烈皇后之恨尽迁晋王,怎会容他?而晋王,已然是物尽其用,所以他死期到了,而只有他死了,王妃与大郎才能被太后放心利用,晋王虽死,大郎却将登大宝,王妃亦会由晋王妃荣升周太后!”
“所以,我不能当晋王面前招供,王妃亦不能让晋王再逼迫我交待实情,我只是刀匕而已,获益者却乃王妃及大郎,如今事漏,王妃是否应当为我这刀匕找条出路?”
任氏相信她所认识的晋王妃,根本不是为了贺烨的安危才坚持追究水落石出,无非是谋害晋王的罪名实在太过严重,所以晋王妃必须慎重,这也是人之常情,晋王妃自以为清白无辜,当然不肯纵容她这个胆大包天竟敢谋害晋王的狂徒,否则今后再惹出什么乱子,晋王妃也怕被牵连其中。
只有说出太后这个幕后指使,晋王妃才可能继续包庇她,任氏赌的是晋王妃能为“周太后”的权位动心,赌的是晋王妃的确对太后忠心不二。
她已经没有办法自圆其说了,但晋王妃应当还有办法,替她编造一篇谎言,说服晋王上报太后,而不是把她立即处死。
谋杀晋王的计划虽说暂时失败了,但太后并未暴露,而且她还为太后争取到晋王妃,那么要造成晋王横死岂不易如反掌?
这样一来,虽说不可能再期望荣华富贵,但也许还能保住性命,事到如今,任氏也不是不能忍受隐性埋名的苟活。
关键便是,晋王妃如何决断了!
任氏紧紧盯着十一娘,想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迟疑、犹豫、震惊甚至喜悦的神色,可是她看到的仍是一张冷竣的面容,像年年初雪,梅苑那面湖水结的一层薄冰,无论北风肆虐,一味森寒又平静。
忍不住的紧张感在任氏体内疯狂蔓延,她浑身的血脉崩得紧厉,皮肉却止不住的颤搐,这让她已经无法再维持虚张声势的笑容了,如果她的眼睛能伸出一双手,这双手必然已经握住了晋王妃的脖子,倘若对方回应不尽如意,这双手便会扼牢晋王妃的咽喉,如果有可能,任氏毫无怀疑会逼迫晋王妃妥协,否则便是两败俱伤,一齐坠入地狱。
可是这当然是任氏的高自期许,她不可能有足够份量的筹码威胁晋王妃,所以她等到的只有一句。
“一派胡言。”
十一娘似乎连眼睫都未颤动一下,眉心的红菡萏纤毫不乱,这展示了她对任氏那番惊人之语的不屑一顾,就连说话时的嗓音,仿佛也只是在寒喧而已。
“德宗帝与义烈皇后早逝,殿下为太后及先帝抚养成人,太后历来视殿下一如己出,又怎会授意你施以毒害?再者,圣上继位,乃先帝遗旨,当日殿下与我皆乃亲耳听闻,太后亦甚认同先帝决意,如今你信口雌黄,竟污太后有谋逆之图,任氏,虽说自古艰难唯一死,然而因为求生而丧心病狂,如此谬修荒诞,你也算空前绝后了。”
“王妃,我之所言无一虚假,王妃若然不信,可以问问韦娘子……”
韦娘子这时再度被事态的诡异进展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任氏居然敢在十一娘面前揭曝乃太后指使,若说前溪的作为已算铤而走险,那么任氏无疑就是自寻死路了!
立马反驳:“任媵人,你这狡辩也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你以为这么胡编乱造,我与十一娘都会心生疑虑故而包庇你?太后怎么可能授意你谋害晋王殿下,更不要提立迟儿为帝!太后如今已然让圣上亲政,天下皆知难道唯你蒙昧?阿慧,你竟也被牵涉进来,你说说,太后是否授意过你毒害晋王?”
元氏把戏看到这出,当然也依稀明白了几分经过,自然不会偏帮任氏,冷笑道:“这可真是狗急跳墙了,而且还是只疯狗,见人就咬。”
任氏原本对韦缃、元氏也并没有多少指望,仍然迫切地盯着晋王妃:“如若不是太后,我怎有胆量谋害殿下,王妃,你若真将我这供辞告知晋王,太后岂能饶你!”
“放肆!”十一娘这才蹙眉怒斥:“你之所言,我会一字不差告知殿下,韦七姐与元姬均乃人证,但我亦会告知殿下,你之所供,无非狡辩而已,且用心歹毒,尤胜大逆罪人!任氏玉华,你谋害殿下为遂,转而污篾太后,意图挑拨太后与殿下母子失和,君国再生变乱,我疑你乃被敌国奸细驱使,事涉重大,我会上报长安,请朝廷公审!”
这无疑是宣告了任氏的死刑,即便她能回到长安,但是这样的结果,韦太后也绝对不会给予她生机。
这时的任氏真真正正的灰心丧气了,像被人忽然抽去了脊骨,萎靡瘫坐在地。
她何尝想自寻死路?她以为能够威逼利诱得晋王妃再次替她掩示,但不得不说,任氏狡计虽然胜过韦缃,但却不比韦缃更加了解太后,在韦缃看来,就算十一娘愿意包庇任氏,然而她胆敢自作主张揭露太后意图,太后是决不会放过任氏这么个贪生怕死不顾一切的棋子,无论十一娘如何决断,任氏都只有一死,唯一的区别,不过死在晋阳抑或长安而已。
任氏被押回居苑,十一娘令阿禄再请晋王来此,就在这个时间差,却问韦缃:“七姐这回究竟为何前来晋阳?当真对此事件一无所知?我虽笃断任氏罪大恶极,却百思不得其解,便是她真正动因,她不会被敌间收买,倘若连任氏都被敌间收买意图谋害殿下而我一无所知,亦应当以死谢罪了!”
韦缃知道十一娘到底还是动疑,她极想如实相告,却碍于元氏在场,而且她并不认为如实相告对十一娘当真有利,所以她也只能敷衍:“任氏狡辩之辞,十一娘何必当真?”
十一娘固然没有追问,韦缃却忐忑难安,烦恼着应不应当将十一娘已生疑惑的事上告太后,然而想到元氏在场,同样目睹了整件经过,她立时醒悟过来不应隐瞒,必须如实汇报。
甚至等不及回幽州,韦缃便已书成一封密信,说细说明了事发始终,中心意思就一条——任玉华该死。
与韦缃不同,元氏却颇为犹豫,她的孩子生死荣辱掌控在晋王妃手中,她当然不希望晋王妃遭遇劫难,而今日之事,起初她虽不明所以,目睹任氏破罐子破摔后,纵然迟钝,也明白过来只怕真是太后已向任氏下了绝杀令,贺烨的生死她不关心,但晋王妃却一定要活着,可晋王妃显然已经动疑,元氏不知自己应当如何上报才好。
正迟疑不决,这晚艾绿却忽来造访,当然没走寻常路,是破窗而入把已然昏昏睡去的元氏拍醒,留下一句话:“王妃让你该怎么就怎么说,无需瞎操心。”
元氏怔怔半刻,仍然想不通透其中关节,但她格外清楚的是,她只能服从晋王妃。
艾绿待得三更半夜才执行完毕任务,归来玉管居复命,完事后却并不愿告退,满怀好奇的询问:“婢女前溪为何要陷害任媵人呀?难道前溪真对殿下动情……不,是对苗侍卫动情……不,还是对殿下动情。”丫头自己把自己陷入了怪圈里。
贺烨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这话忍不住瞪视过来:“什么叫陷害,前溪是如实招供而已,任氏难道没有授意她毒害苗冬生……不对,是毒害本王!”
又突然想起了苗冬生的恳求,贺烨立即换作嬉皮笑脸:“伊伊呀,前溪有何动机我不清楚,但苗冬生为她求情,希望能留她一条性命,并设法营救前溪那小妹,我寻思着,虽说即便没有前溪举告,咱们也有办法处理这事,但毕竟有前溪这出,更加显得天衣无缝,苗冬生显然对那婢女动了情,这时虽不到时机,留她一条命在,待将来,未必不能成全这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