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却有自西吹来信风,吹拂在地势平坦的西漠,越演越大,慢慢形成飓风,最后裹挟着满天黄沙四卷,声势浩大,如似蛟龙游走蛇。
客栈之外,转眼间满天尘暴已在天边,携灭天之势,狂卷而来。
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头,出现在了客栈二楼,应是此地掌柜,对着场中的众人喊到:“诸位客官,远处尘暴不久将至,还劝各位暂且本店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齐桃戈轻嗯了一声,以示答应,宋别望向了静坐于一侧酒桌的李烟,后者也点了点头。
于是店小二匆匆跑了出去,关上了客栈最外大门,并用木棍抵住的死死的,然后将牲畜牵进了棚子,最后上楼关上了客栈内酒楼的门窗!
店小二动作娴熟,应对这沙尘风暴很有经验,显然风沙尘暴在这西漠屡见不鲜,这些在此地营生的商人也都习以为常。
客栈内依旧在闲聊,两人又叫了一壶酒。
当宋别得知齐桃戈要去往太安城时,便显得更亲近了一些,除了相邀齐桃戈同行外,还一番引荐道:“对了桃兄,忘了与你介绍,这位是我同门大师姐李烟,至于刚才取乐于你的是我师妹赵岑岑。”
齐桃戈对着李烟微微点了点头,看向一侧的赵岑岑时,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马尾辫子,有红线缠绕,还系着两个铃铛。
“你这马尾辫子扎得不错,若是扎个冲天辫就更好看了。”齐桃戈难得笑着开口。
宋别眼皮直跳个不停,顿时眼中对齐桃戈多了一丝同情,赵岑岑生为剑阁千金,刁蛮任性,在整个剑阁被所有弟子奉为魔女,心想你竟然连她都敢调戏,完了完了,你死定了。
同时宋别心中又极其不厚道的多了一份窃喜,莫非是上天垂怜啊,终于派了一个人来拯救我了,于是心中悄然打定了一个注意。
赵岑岑自然知道冲天辫是何样子,于是气鼓鼓的望着齐桃戈,心想要不是因为你长得有几分好看,本女侠一定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一把锦瑟剑。
天际尘暴滚滚袭来,赵岑岑突然有了一个新奇的想法,顺便吓唬吓唬这个油嘴滑舌的少年。
“听说这西漠尘暴袭来之时数百里连成一条直线,共长天一色,蔚为壮观,远胜江南潮水,你这少年除了一嘴油腔外,不知可有那英雄胆,敢跟本女侠去城头之上之上一观?”
西漠城不大,但城墙足有几十丈高,寻常世人站在城头,只怕都有一种眩晕的错觉,生怕失足点了下去,更惶恐是尘暴来临。
一侧沉默饮茶的李烟终于出声开口,“师妹不允胡来,尘暴观景太过危险,况且桃公子只是一介凡夫。”
赵岑岑噘嘴不言,但望着齐桃戈的双眼依旧显得期待。
少女随口一言,却拨乱了齐桃却心中的弦,他曾御剑飞行千里,看过脚下云卷云舒;也曾跋山涉水行万里路,走过了不一样的风景,唯独这塞外的狂沙风暴,不曾目睹。
“有何不敢。”
齐桃戈话语说的很平淡,如果不是因为太过轻描淡写,反而显得可笑。
一侧的李烟再次打量了齐桃戈一眼,她一直便觉得这个少年并不简单,那种不简单来源于他的平静,而这种平静并非片面的平静,它包含了许多东西,比如自信、稳重、眼界……不一而足。
可他毕竟只是个凡人,他何来的依持。
宋别也出声劝阻,“桃兄,我师妹她在瞎胡诌呢,万莫当真,万莫当真!若是因此失事,我们剑阁于心有愧。”
风景虽好,可性命攸关。
赵岑岑凑到了齐桃戈一桌,马尾辫子随之飘摇,无奈说道:“算了,既然师姐都这样说了,那就不逗你了。”
少女一口说完,齐桃戈却发现她转身时分明却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打了个暗语,显得十二分可爱。
齐桃戈只得假装作罢,连忙说自己喝高了喝高了,这才让李烟和宋别松了口气。
不时客栈掌柜已经安顿好了房间,齐桃戈辞别,三人也各自纷纷回屋,并相约着次日尘暴过后一起上路。
回到客房中的齐桃戈叫店家小二打来了热水,褪去脏乱的衣衫后,浸泡于木桶之中,四周热气弥漫,舒坦十足。
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束上散乱还未干透的发丝,插上了一把未用多年的发簪时,齐桃戈这才觉得满意了些。
齐桃戈其实有些轻度的洁癖。
未近黄昏,天色便已经有些暗,却并非夜色,而是满天尘暴的阴影,遮盖住了整片天空。
尘暴也已然不远,时间正好,此刻去那西漠城墙上,一睹为快,画面应该很震撼,想来那扎马尾辫子的少女已经等了好一会了,齐桃戈难免觉得有些惭愧。
房门无声而开,齐桃戈下了酒楼,向着客栈大门行去,果然客栈大门处,有道倩影斜靠在木门,正是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赵岑岑,显然已经在此等了很久。
赵岑岑皱了皱眉头,“你这少年,怎么磨磨唧唧跟个大娘们似的,我还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被吓破了胆。”
“洗漱了一番,久等。”
赵岑岑闻言后才发现此刻的少年再无先前的狼狈,格外美丽,原来美从来不是女人独有的词。
少女顿了顿,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就是吓吓眼前的少年,却开口说道:“放心吧,本女侠武功很高的,不会让你被风暴刮走的。”
齐桃戈愣了愣,听闻后哑然一笑,如春风吹拂,让陌上百花盛开。
于是两人漫步而出,往着西漠城墙的方向行去,长街行人很少,早已闭门,远方的尘暴也已不足十里。
齐桃戈看着远方,赵岑岑实则时不时偷瞟着齐桃戈,从客栈出发,一直到西漠城城墙之下。
城墙上的旗帜呼呼作响,城墙下两人的头发四散,衣衫飘逸。
“眼睛闭紧了!”赵岑岑扬起小手并拂了拂衣袖,提醒着齐桃戈,然后拉着他的衣角竟然一跃而起,凭风借力,最后落在城池之上。
齐桃戈听话的再睁开眼时,已经坐在了城头,双脚悬在墙壁上。
“女侠果然好身手。”
“没骗你吧,我也就比我师姐差了一点点。”
无意提及师姐,赵岑岑眼中有一丝暗淡,她自认没有师姐漂亮,修为也不如师姐深厚,就连在剑阁的声望也远没有师姐大,可心想就算这样,怎么剑阁所有人都要嫌弃自己。
直到她注视着身旁的少年,眼中的暗淡才很快被遮盖,脸上又浮现了阳光的笑容。
齐桃戈也认真回望着她,一时四目相对,如同时间停滞。
有的人细看才会惊艳于她的美丽,譬如面前的少女,其实她的面容很精致,朱唇红如胭脂,皓齿明如白月,皮肤白皙如玉,柳眉蜿蜒。
所以齐桃戈一开始才说她更漂亮些,此话并不违心,因为确实很漂亮,这才是人间最美的风景,果然于也他错了。
赵岑岑想的一般无二,这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风景。
两人坐在城头,望着满天尘暴,静默无言,良久。
“喂,姓桃的,你好像丝毫不怕诶。”
“不是有你这么位厉害的女侠在么。”齐桃戈看着远方尘暴,看着尘暴中的每一粒沙硕在天空飞扬,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赵岑岑觉得很有道理,再次看向身边的少年时,似乎觉得他和剑阁内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没有对自己身份的畏惧,也没有半分谄媚,虽然油嘴滑舌了些,但大抵上还是不错的,或许是自己一开始就误解他了。
城头上的风大了几分,少女的马尾辫子在风中有些张扬,齐桃戈喜欢它的张扬,就如同自己的竹椅与斗笠一样喜欢。
沙尘也开始多了起来,拂面令人生疼,显然尘暴已然临近。
一眼望去,黄沙直上白云间,声势浩大,如有真正的排山倒海之势。
城头上的两人还在眺望。
果然这尘暴袭来时的场景,哪怕舍上性命,也值得一观。
齐桃戈突兀的想迎着这满天狂沙舞剑,将心中这份快意都化作剑意。
“姓桃的,赶紧起来跑路了,再不走我们可真要被大风刮跑。”
“快扶我一把,腿麻了。”
“……”
天公将时间把控的极好,两人一回客栈,尘暴便如期而至,势不可挡。
西漠城中的楼阁傲然林立,却首当其冲,如那沧海一粟,顷刻间便湮没,消失在这漫天黄沙之中。
客栈酒楼之上,锁好的门窗被吹的来回摇晃,忽然一顿狂沙打在上面,噼里啪啦犹如雷鸣霹雳,声音大到让人瞬间失聪!
夜未央,人未眠。
西漠的百姓或是过客都无心入睡,生怕晃动不已的楼房经不起尘暴的洗礼,以至于在那睡梦之中不明不白被卷走身亡。
对于修道之士来说,若是心中所思太多,也会如此,此刻的赵岑岑几次静默打坐还是迟迟静不下心。总是会回想起那个看风景的少年。
齐桃戈心静如常,却无心入睡,不知觉间竟然也想起了那扎着马尾辫子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