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心玉本以为在风云宗只有欧阳轩清楚自己的身份，虽然他不清楚武战天对欧阳轩说了多少，但武战天比他明白事情的轻重，绝不会透漏他是天地弃子的身份，否则也不会拿一个什么云州武家的理由来去推搪。

但问题就出在凌心玉本身，为人处世单纯，毫无心机，他在归云殿卖弄一番，就被景千语发现了苗头，话虽然只扯出一点线头，但凌心玉却慌张的反而把不该说的全给抖搂了出来。

景千语有些无语，她先开始只了解的事情就是从欧阳轩那里得知凌心玉来自云州武家，至于是什么关系那就不得而知，后来和凌心玉交谈之下，发现此子居然还会鹰皇凌鹰空的神通，星陨破空行。

她自己还没怎么问呢，凌心玉先乱了，其实当时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景千语还是有些纳闷，直到最后，凌心玉说出了和武战天的关系，她才意识到凌心玉肯定不是武家子弟这么简单。

武战天这个人，景千语听说过，虽然他是云州武家族长武君巡的同族兄长，但在族中十分低调，甚至可以说是神秘，有些弟子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在云州，有人说武君巡的实力冠绝云州，无人能敌，一身实力即便放在天祥帝国也在前十之列。但还有人传言，武战天其实还有一位兄长，如果他窥视族长之位的话，那武君巡还是不是武家之首就得另说了。

景千语之所以知道这件事，也是从上任宗主风夜楼那里听说，在天罪门事件之前，风夜楼就有幸见过一次武战天，后来他返回风云宗，就评价起此人，说他性格深沉似海，实力浩瀚如渊，和武君巡相比就如同星星之火与烈阳之芒，完全不可比拟。话可能有些夸张成分，但由此可见，风夜楼对武战天的推崇溢于言表。

最后天罪门之战爆发，武战天就出现，帮助风夜楼关闭了天罪门。在景千语看来，武战天能出现在魍魉道绝不是巧合，肯定是风夜楼当年和武战天达成了某种协议，甚至比欧阳轩还要早。只不过从那天起，武战天忽然远走武家，前往大岚帝国，一去就是多年，基本失去了任何消息。

如今景千语把这一系列的线索串联起来，首先就是鹰皇的出身，就和武家说不清道不明，虽然是传闻，但多少也是有据可依。再下来就是武战天，这就比较清楚了，肯定是武家人无疑，如果这两人有什么共通点的话，就是他们都曾经出现在大岚帝国，只不过前者刚消失，后者就出现。剩下的就是武二了，他的身份是有些可疑，还会鹰皇的星陨破空行。有一点景千语从欧阳轩那里了解到，武战天之所以把武二送到风云宗，就是为了躲避焚天盟，而焚天盟盟主幕天池和鹰皇凌鹰空又是生死之敌。

“难道…。”

最后，景千语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但下一刻她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然后连忙吩咐道：“青冥，你去守住门口，不允许有任何人进来，就是宗主也不行。”

“是。”

牧青冥看了一眼凌心玉，然后就离开了归云殿，并关上了殿门。

凌心玉见状，一张小脸显得更加恐慌。

“你先起来说话。”

凌心玉一言不发，连连摇头。

景千语叹道：“现在归云殿就剩下你我二人，就连青冥都被为师打发出去了，你还担心什么。你放心好了，无论你今天说过什么，除了为师和青冥之外，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快起来。”

凌心玉松开了手，身子向后挪了挪，但还是没站起来，依然跪在地上。

景千语忽然喝道：“站起来，身为鹰皇前辈的后人，是你这么窝囊的吗？”

“啊！”凌心玉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由自主的退后了数步。

“果然如此！”

景千语心里一叹，她其实就是诈了一下凌心玉，目的就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是不是跟自己所想的一样，也可以说算是利用了凌心玉少不更事的性格，如果是旁人，肯定是否认或者装糊涂，那像凌心玉这么好糊弄，看他那样子几乎跟承认没什么区别了。

“为师什么都不知道，是你自己说的。”事关重大，景千语知道自己一个人背不起，只好推卸责任。

凌心玉懵了，我说的？我有说过吗？然后他不由看了看左右，生怕归云殿内有人忽然扑出来一样。

景千语嘴角扬起一丝狡黠弧度：“你果然是鹰皇前辈的后人。”

“我不是，我不是。”凌心玉这次学乖了，赶紧摇头否认。

可是他的演技实在太烂了，景千语虽然目不视物，但光听声音都知道凌心玉在扯淡。

“想必你这武二也是化名了。”景千语又戳穿了一件事。

凌心玉这次干脆闭口不言。

“嗯，如此看来你是默认了。”

“呃。”

这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想玩死人啊，凌心玉心里升出了想离开风云宗的念头。

两人对峙了良久之后，景千语才语重心长的说道：“你放心吧，为师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别人。不管你我师徒情谊所在，还是鹰皇前辈大义恩泽，只要你在我归云殿的一天，你就是我的弟子。如果你真想离开，为师也不勉强你，任你离去。”

凌心玉的骚动的心情也慢慢随着景千语的话，缓缓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话我不会多说，我不管你是不是鹰皇前辈的后人，也不管你是不是来自云州武家。但你我师徒关系既定，我就是你的师尊，你就是我的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天地所誓，神鬼见证。”

“无论什么人胆敢伤害我的弟子，我景千语绝不允许。”

景千语的话很微妙，前半部分自称为师，后半部分自称我，这样的意思也很明确，她是想给凌心玉一个选择，但无论结果如何，最后一句话都表达出她的真正立场。当然，景千语不清楚凌心玉是否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她对凌心玉说过无愧于天地的话，同样这句话也是景千语自己立足于混沌之路的根本。

为人之师，是授业弟子立身的丰碑。

为人之师，是解惑弟子心中迷惘的明灯。

为人之师，是传道弟子将来为人之师的传承。

凌心玉的性格很单纯，这也导致他的感情浮动比较剧烈，此刻的他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和江柔儿在一起的时候，心中萌生出来的是一种可以付出，可以相随，甚至可以牺牲的感觉。

但面对景千语的时候，油然而生的是一种被包容，被保护的感觉。

在以往他遇见所有称之为长辈的人，如一城之主的江武仇、六帝之一的江武凰、无敌的武战天，还有鹰皇凌鹰空，他们都没有给凌心玉这样的感觉，但唯独景千语不一样。

冰冷风雨的无助之路，牵念之人又远在天涯，只身流落在天祥帝国，黑暗中独自前行，对于一个从未承受过孤独的凌心玉来说，他真的很累。这时，一个可依靠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回头一望，是那清晰明见的容颜。

光，照亮那黑暗。

景千语的话虽短，但给凌心玉的感觉却十分震动，淡淡的话里透出了不容置疑，透出了无比的坚定，更是透出了师徒所蕴含的真正意义。

凌心玉此时此刻终于心归所属，涌出热泪，单膝而跪，双手抱拳。

“弟子凌心玉，参见师尊。”

这一声师尊让景千语内心十分感慨，其实欧阳轩让她收凌心玉为亲传弟子的时候，表面上她没说什么，但心里实则不快，她收弟子向来都是看重品德，不重实力。在景千语看来，想踏进混沌之路，品性居首，勤苦次之，天赋居三，最后才是个人实力，这也是归云殿亲传弟子数量最少的原因之一，如果一个人品性不堪，行事尤违天地正道，那将来道心崩溃，成魔入邪是迟早的事情。

早前，凌心玉被景千语打发到丹房，然后派人暗中监视，想知道他是不是凶霄宫派来的，直到欧阳轩来到归云殿，向她坦白了凌心玉的身份，最后在欧阳轩的干涉下，景千语才收凌心玉为亲传弟子。

既然身份不是问题，凌心玉天真无邪的性格就让景千语增添了些好感，但还没到交心的地步，因为她感觉凌心玉总有种若有若无的排斥，接着他就在刑罚殿惹出了祸事，欧阳轩才道出了凌心玉的身份，然后景千语就明白凌心玉为什么有种无意识的排斥。

如今看到凌心玉打开心扉，以真名自称，感慨之后，景千语也同样归心，视凌心玉为自己的亲传弟子。

“好好好。”

景千语亲手扶起了凌心玉：“从今往后，有为师的一天，你就放心的待在归云殿吧。”

凌心玉擦掉了泪水，连忙点头。

景千语忽然想一事，就问：“对了，你和鹰皇前辈是什么关系？”

凌心玉如实答道：“他是我爷爷。”

“爷爷！”

景千语实在没想到鹰皇居然还有子孙，先不论凌鹰空是不是武家的人，就凭鹰皇子孙的身份，说不定还真能和武战天称兄道弟。

景千语点了点头，慎重的说道：“你以后还是用武二这个名字吧，至于你的真名还有身份，绝不能再让人察觉，武战天前辈既然把你送到了风云宗，就是为了不想世人知道你的存在，尤其是焚天盟，明白吗？”

“弟子明白。”

随后，凌心玉不安的说道：“可是宗主似乎知道弟子的身份了。”

景千语一怔，然后认真地思索起来，片刻之后，才缓缓摇头说道：“不会，宗主可能只知道你是云州武家的人，决不知道你和鹰皇前辈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