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个寒冰城中都弥漫着沉寂,但狄郡王的生日依然是非常隆重的事情。
府上的人上上下下忙活着,狄郡王已经坐在了大堂中最中央的位置,条几桌案上摆放着各色水果和美酒,但狄郡王看到这些就仿佛是在看一些枯枝败叶一样,并没有任何兴趣。
不知什么时候,他爱上了吃鱼,或者说是与其他事情相比,吃鱼这件事还能让他的内心稍稍快活那么一点点。
宁夫人现在就陪在他的身边,她的表情同样很沉静,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寂寞。
“你在想什么?”狄郡王突然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看着那些忙忙碌碌地仆人,宁夫人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很多年前过生日时的场景。”
狄郡王身子仿佛一阵,但他极力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想让宁夫人看出任何变化。
“是啊,那些年过生日时,有多么的热闹啊,我还记得,你我的父亲是至交,那一年你来到渡月府,第一次我们见面时,你才不过十二岁呢,这一晃竟然就是十九年的时间呢。”
“你说人为什么要过生日?究竟是庆祝自己还活着,还是为了庆幸自己尚没有死去?”宁夫人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很多时候,有很多事情我们去做并不是因为他有意义,而是因为别人都在做,至于真正的原因,又有几人愿意去探究呢?”狄郡王喃喃说道。
“难道那件事情,也是必须去做的吗?”宁夫人眼睛朝向门外看去。
虽然没有目光相接,但狄郡王的脸色依然觉得发烫,他低声咳嗽了一下说道:“竹翁的鱼很快就要到了。”
宁夫人知道狄郡王在转移话题,但是他也知道,再继续那个话题,只能能让这场宴会不欢而散。
“禀告狄郡王,竹翁贡献的鱼已经到了。”
“哦?好,快拿上来吧。”
寒冰城自从受到神的诅咒之后,这里除了城里的人,再也没有任何生命存在,这里能够吃到一点荤腥的只有狄郡王府。狄郡王不知为何,这几年突然喜欢上了吃鱼,而且是新鲜的鱼,但从别的城买了的鱼都不新鲜了,唯独在般若湖垂钓的竹翁,能够进奉上最新鲜,最美味的鱼。
竹翁没有来,他的鱼被狄郡王府上的四个侍卫小心翼翼抬了上来。那是一口没有封口的硕大灰褐色的瓦缸,瓦岗中盛满了水,里面有一条浑身银白色的大鱼在游动着。
“这就是他说过的白波?”狄郡王看了之后不由心中一动。
“是的,竹翁是这样交代的,他说在狄郡王寿诞之日能够终于有幸钓上白波贡献郡王,是他的福气,也说明了上天对狄郡王的眷顾。”一个侍卫恭恭敬敬回答道。
狄郡王满意地点了点了头,不仅是为了这条新鲜的鱼,更是为了竹翁的那一番话。
“吩咐厨好生处置,莫要辜负了竹翁的一番好意。”狄郡王又看了看那鱼,然后挥了挥手说道。
那四个侍卫一起躬身施礼,然后又吃力地抬起了水缸,准备退去。
当先两个侍卫的脚已经迈出了大门,却突然在外面传来了一声女子的呼叫之声。
“住手!快住手!”
这个声音是如此熟悉,以至于狄郡王与身边的宁夫人都是一惊,等到仔细看时,那女子已经迈步进入了大厅,正是天和当初请来的木雨婷。
纵然木雨婷轻功了得,但这一路狂奔也着实让她乏累,当下只见木雨婷大口喘着气,顾不得跟狄郡王与宁夫人说话,而是先去看了看水缸中的鱼。
当她看见那银白色的大鱼在水中游弋时,那颗心才算放下,然后定了定神才,擦擦汗,对狄郡王说道:“狄郡王,这鱼现在不能吃!”
狄郡王听了这话,身子微微动了动,然后目光向宁夫人看去。
宁夫人问道:“木姑娘,你没有走?”
“这个问题还不如不问,走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木雨婷回答道。
宁夫人点点头:“既然没走,不如就留下来一起赴宴吧,今日正好是狄郡王的生日呢。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少侠怎么不在?”
木雨婷没有时间跟他们客套,直入主题说道:“现在有些事情来不及解释,但是这鱼你们现在不能吃!”
“为何?”狄郡王冷冷问道。
他对于木雨婷与李白衣没有离开寒冰城感到十分生气,而木雨婷此时竟然还敢来搅乱他的寿宴,更是让他十分恼火。
一听狄郡王问她不能吃鱼的原因,木雨婷不由愣了一会儿,心中暗道:“是啊,为何不能吃呢?都怪这个李白衣,走得这么匆忙也没告诉我不能吃的原因啊,这可叫我如何解释啊?”
狄郡王看着木雨婷,见她踌躇不语,于是冷笑道:“既然木姑娘没有别的事情,还是请回吧,不要在今日打扰了本王的雅兴。”
说话间狄郡王向那四个侍卫使了个眼色,四人心领神会,将水缸放下,宝剑在手,围拢了过来,将木雨婷困在了中间。
木雨婷知道今日非常时刻,靠言语劝阻是决然不行了,但是狄郡王府中武士众多,自己一个女子纵然轻功尚可,但如何能抵挡住这么多人呢?
想到这里,木雨婷计上心来,索性把心一横,不能着武士们动手,自己先纵身一跃,虚晃了两招,在对方招架之时却突然翻身一跃,来到了水缸旁边。
“再执迷不悟,我就将这条鱼戳个稀巴烂,看你们还怎么吃?”木雨婷厉声说道,此时龙纹短刃已经被握在了她的手中。
“不要乱来!”狄郡王心中又气又惊,竟然豁然站起身来。
这边渡月府中木雨婷与狄郡王对峙,那边的李白衣已经来到了七浮山的般若湖,他要找的人自然就是竹翁。
他本以为在这苍茫的冰湖上,竹翁万一去了别处,自己该如何找寻?但是没想到的是,如今在湖中央与三日前来一样,竹翁依然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但不同的是,他的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
一个将双手放在胸前的,穿着紫袍的男人。
“韩离!”李白衣一边靠近,一边认出了那人,不正是幽州降妖坞的紫袍将韩离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李白衣脑海中一闪念,但他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因为他这次来的目的只在竹翁身上。
“真是烦人啊,本以为能清净一些,但看来又不行了。”韩离伸了个懒腰说道。
这话显然是说给渐渐向湖中央走来的李白衣听的,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让李白衣听到。
李白衣本来是很尊敬韩离的,因为父亲曾经说过佩服的三人里面就有这个紫袍将韩离,但因为在瓦市中韩离对父亲李天傲的侮辱,现在的李白衣对其的尊重已经荡然无存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李白衣对韩离问道。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韩离满不在乎地说道。
“问我?”
“是啊,早就跟你说过了,降妖的事情是降妖坞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干得了的,你又何必来凑热闹呢?真要打起来,岂不是会碍手碍脚的吗?”韩离打个哈欠说道。
李白衣心中生气,索性不去理会他,而是目光向竹翁看去。
竹翁在两人对话时依旧一动没动,也没有说话,仿佛般若湖的天地间依然只有他一人而已,而他的鱼竿,也从没有露出过湖面。
此时一阵寒气刮过,李白衣不由打了个冷颤,韩离在旁正好看见,不由又调侃道:“小子,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还是赶紧回家让你妈妈给你添件衣服再来吧,小心别感冒了。”
李白衣依旧看着竹翁,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一定要找竹翁问明白。
但他还没有开口,竹翁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不简单啊,像你这样的年纪,竟然让你悟到了。”竹翁竟然开口说话了。
李白衣心中一惊,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问道:“你难道不希望我猜到吗,狄致远?”
竹翁的身子震颤了一下,随即扬起头来,突然间他发出了笑声,一个连话都很少说的人,竟然在这个时候笑了。
韩离一皱眉,有心不去打扰两人的对话,因为他也在此刻感到了好奇。
“狄致远......狄致远,有多久没有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啊......对啊,二十年,整整的二十年了!”竹翁说着,声音依旧那么低沉,但却仿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
狄郡王年轻时曾经有一个表弟,就叫狄致远。
寒冰城的历史有多久,狄氏家族的历史就有多久,是狄氏一手将寒冰城建立起来,也是狄氏领导着这里的百姓抵御外族邪魔入侵,狄氏早已经与寒冰城荣辱与共了。
李白衣开始了他的讲述:“狄氏家族很庞大,但是统治一座城池犹如治理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个主人,狄氏家族有功劳的人很多,其中有两支尤为突出。所以狄氏几百年前就立下规矩,一支家族的人继承王位之后,在百年之后传承时,就要让给另一支的后人,同样,另一支的后人百年之后,就要将王位还于传让给他的那一家族,如此循环往复更替,成为了寒冰城的最古老,也是最牢固的规矩。”
竹翁背对着的身体再一次微微一动,只听他笑道:“好,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