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衣与木雨婷、杨洛秋三人步行进入洛阳城,在城中挑了一处极不起眼的小茶社。
三人进去之后捡了一个角落处落座,李白衣安排妥当之后悄声对两人说道:“两位姑娘就在此等候,千万不要出去乱走,也不要大声说话引起周围人注意,我探听清楚便会出来,若是三个时辰依然没有什么动静,那你们就赶紧动身离开洛阳城,明白吗?”
“若是你不出来,我才不走呢,我要进皇宫去找你。”木雨婷说道。
李白衣苦笑道:“若是我进去三个时辰都出不来,大概就说明遇到危险了,连我都无法脱身,你进去之后不是飞蛾扑火吗?”
木雨婷摇头道:“扑不扑火我不管,反正你得安安全全地出来才行。”
李白衣慨然一笑:“量那皇宫之中虽然守备森严,但也断然难不住我李白衣,你们在此听候佳音便是。”
说罢李白衣转身出了茶色,见路人形色匆匆,都在忙着打扫屋前与道路上的积水,但每个人看上去都有条不紊,显然昨夜百姓并没有受到太大波及。
皇宫的守卫此时却是比平日多了两倍,但是这些在李白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只见他施展轻功,眨眼之间已经进入到了皇宫之中。
穿堂入室之间,李白衣想要寻找关于赵夙烟与公主杨洛秋之母的下落,放眼看去,只见这皇宫之中如同天翻地覆一般,与自己初来之时简直是判若两地。
到处的断壁残垣,不少树木被连根冲起,低声的青石板残缺不全,泥土将皇宫弄的更加泥泞不堪,不少宫女太监正在拼命的将宫殿中的积水往外清理着,宫中上下到处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李白衣三转两转,再一次来到了回燕楼,只是现在的回燕楼空有其命,昨夜那场大战在此展开,自然回燕楼也是受损最为严重的地方。
雨花台已经不复存在,回燕楼如同一个岌岌可危的虚弱病人一般,仿佛随时都有垮塌的可能。
再看地上,到处是散落的瓦片和木屑。曾经风光无限的椿树早已经变成了一堆朽木。
昨夜大战的血迹已经被大水冲刷,那些御林军的尸体也不知去了何处,空荡荡的庭院不见一人,李白衣矗立在那里,心中不禁十分难过和悲伤。
他其实从内心早就隐隐感觉到赵夙烟让自己走后,他将迎来怎样的命运。
但是李白衣依旧抱着一线希望,期待这次回到宫中可以找到他,哪怕他身受重伤,李白衣背也会将他背出去。
纵然赵夙烟曾经对李天傲出口不逊,但是在李白衣的内心深处,依旧是将降妖坞当成自己的家,将降妖坞的人当成自己的叔辈长辈。
但是如今的回燕楼没有一丝生机,赵夙烟早已经不知何处。
一场大战,一场浩劫,英雄英骨却不知魂归何处,李白衣不由冲着回燕楼深深一躬,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此表达对赵夙烟的敬意。
在李白衣黯然神伤之际,就在这皇宫之中的另一处,也有一人在对着躺在他面前的一具尸体在悲戚着,这个人就是大隋天子。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尸体,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青石板的地面上,下面被太监铺上了厚厚的被子,仿佛生怕她会着凉一般,但事实上她已经再也感觉不到温暖了,她的世界,从此只剩下了冰冷。
泪水像露珠一般滴答落在女人的身上,天子支走了所有人,因为此刻的他突然很想好好地跟这个女人说几句话。
这个平静地躺在这里的女人,就是齐贵人。
“想当年,多少女人围绕在朕的身旁,唯独你跑了。现如今,经历昨晚那场大难,多少女人都跑了,而唯独你反而留了下来。我知道也许你其实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机会吧,这样你就可以从容地,没有遗憾的离我而去了。”天子的声音略带沙哑,完全不似平常。
他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又好似在对齐贵人倾诉着。
“当我还不是这皇宫的主人时,我们就在一起了,那时我就认定,将来一定要让你做我的皇后,可是......”天子苦笑道。
“可是,你为何偏偏喜欢的是那个人?”他究竟又比朕好在哪里呢?”天子的面孔扭曲着,眼神中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阿秋是个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啊,但我却不能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那是因为她只要每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似乎就是在时时提醒我这个皇上一生的耻辱一般。”天子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这孩子天生有一种和你相似的性格,她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独孤皇后本来可以稍微慰籍一下朕,让朕不去想你和那人的丑事,但是没想到这孩子却害死了独孤皇后,至今连一个尸身都未曾找到。”天子恨恨道。
齐贵人静静地躺在那里,兴许若是她还活着,一定会为自己的女儿辩解几句,但是此刻,她仿佛成为了天子最忠实的听众,她再也不会反驳一句了。
“天下人只道我贪乐好色,谁能解我的一往情深?我之所以恨你,并不仅仅因为你心里喜欢那个人,而是因为你竟然觉得那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连对我说几句解释的话都觉得毫无必要!”天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
他拥有整个天下,皇宫之中所有的人对他唯命是从,唯独这个齐贵人,这个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贵人,却好似心中根本不曾再有他的位置一样。
自从齐贵人被打入冷宫,他们之间就再无一句交流。其实天子何尝不想某人突然接到下人捎来她悔过或者解释的书信,这样他就能有一个台阶下,就能顺理成章的修复两人的裂痕,从而破镜重圆。
但是齐贵人仿佛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是需要解释的,更没有什么事需要道歉的,她喜欢那个人,看似根本不需要对这位天子心怀任何愧疚。
天子是天下之主,但他更是一个男人,一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男人。他可以忍受失败,但却无法忍受这种赤裸裸地羞辱。
如今他终于可以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和委屈、怨恨、愤懑全部倾泻,但是那个静静躺在地上的女人,已经再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而这一切,此时却被另一个躲在角落中的人听到了。
这个人就是李白衣。
在角落之中的李白衣静静地看着这位天子脱下了伪装的外衣,他不再戏虐、不再荒唐,更不再精明。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个普通的受伤的男人一样,那无处发泄的痛让他感觉身体快要爆炸。
“那个女人竟然是齐贵人,是公主的母亲......”李白衣心中想着,愈发为杨洛秋感到难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去面对她,又该如何把这个噩耗告诉她。
在这一刻,空旷的宫殿前面只有天子和躲在角落的李白衣两个人。
若是李白衣想要取天子的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况且他的确有这个理由,毕竟这个天子曾经想至他与木雨婷于死地,而他之所以无法杀他,是因为当时木雨婷被囚禁在石牢之中。
而此刻木雨婷早已经脱离险境,自己完全可以手刃这个天下人眼中的昏君,暴君。
李白衣的血液在快速流动着,他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半点武功,但他却是天子啊,只要李白衣的这一招击出,明日的天下就不知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爹爹,娘她怎么了?为什么要躺在地上呀?地上多凉啊。”
忽然间,一个稚嫩的孩童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凝聚的空气。
李白衣连忙看去,但见在不远处走来一个只有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他怯生生地走到了天子身旁,用他那小手轻轻拉住了天子的衣袖。
“昭儿,你怎么来了?”天子蹲下身子,惊讶地抚摸着小男孩的脸庞。
“爹,昨天下了好大的雨,齐娘总是一个人在这里住,我觉得她会好冷,所以我想给她送点衣服。”小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晃动着手中的一个包袱。
这名叫杨昭的男孩是萧贵人与天子所生的儿子,今年不过四岁半的年纪,却是聪明伶俐,心地良善,深得包括天子在内宫中所有人的喜爱。
“齐娘并不是你的亲娘,你为何如此关心她?”天子叹息道。
“娘亲经常教导孩儿,但凡父皇的妻子都是儿臣的娘亲,儿臣都应该以娘亲待之,谨遵长幼之礼,不可有丝毫怠慢。”小杨昭仰起脖子,一本正经回答道。
“是......是啊,昭儿说得对极了!”天子将小杨昭一把抱在怀里,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
小杨昭一撇嘴,愣愣地看着父亲,幼小的心里不知道父亲为何把自己抱的这么紧,又为何会哭泣。
而此时在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的李白衣,那握紧的双手也渐渐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