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然!”可才没走出几步,冉曦却忽地从包厢里跑出来叫住了我。
“有事?”我收住脚步。
冉曦一脸感激:“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婉婉就真得走投无路了。”
“应该的。”其实我帮的不是婉婉,而是冉曦。
冉曦把我当朋友,血钻失窃的时候曾经不顾自己的名誉也要替我脱罪,滴水之恩对我而言,一定涌泉相报,方才那么信任我,我又岂敢辜负他的信任?
“不管怎么说,今晚还是很感谢你。”
我笑笑:“别客气。”
“慕然,你……还愿意回vk么?”他试探着,小心翼翼。
我摇头:“不回。”
我天生不爱走回头路。
回vk,让我无法直面自己的过去,无法正视那些异样的眼光,无法再像照片事件以前一样对自己曾经的环境泰然处之。
冉曦叹了口气,无奈着:“……那,随你,我就随口问问。”
彼此都很有默契地对照片那件事情保持缄默。
“你……是不是跟婉婉有过节?”冉曦是细心的人,婉婉从我走进会议室那刻就开始警惕害怕,而我刚才对她刻意的戏弄也毫不掩饰。
“是啊,我嫉妒她。”坦坦然地承认,我嫉妒婉婉的所有。
我们两个人的命运在三年前扭转--本来现在她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可我现在却什么也不是。
蒙尘的钻石,跟特a级的仿钻相比,其实特殊不到哪去。
前者无人欣赏,后者无人质疑。
我的回答让冉曦微露尴尬,不欲久留所以匆匆话别,一个人沉默地走在酒店的红绒长廊上,却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叫我。
“苏慕然。”
清亮的女音。
认清了后头追来的人,我怔了半秒,并没有停下的打算,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姐姐。”
瞬间便愕住--简单的两个字,像一柄不着温度的玄铁,直直地捅进我心里,连着呼吸都带着痛意。
我背对着她,可心里仍旧不想理她。
我讨厌陈慕琬,讨厌苏婉婉。
无法大度地因为一声“姐姐”就跟她们冰释前嫌,我一辈子都不愿原谅她们。
“姐姐。”她站在我身后,轻声道谢。
我站在电梯门口,口气凉薄:“我帮的是冉曦,不是你,若是凭你,还不配。”
空旷的长廊,彼此的沉默像蜿蜒的白刃,冰冷而生硬。
不知道这电梯怎么了,停在一楼,足足过了五分钟还没上来。
我等电梯等得不耐烦了,却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根本没想到,你今天会帮我。”
“是啊,人心难料,就像三年前,我也想不到你们会那样害我。”毫不留情地讽刺回去。
“三年前……母亲跟我,都有苦衷。”
“难道一句有苦衷,就能让我催眠自己,忘记监狱里的那三年么?”
婉婉面色一白,沉默半响之后告诉我:“姐姐,我嫉妒你。”
等等,我有没有听错?
该有“嫉妒”心态的那个人是我才对吧?苏婉婉什么都有,衣着光鲜亮丽,有身份有地位,居然嫉妒我这么个能被人踩进泥里的释刑犯?
“我从知道自己有一个孪生姐姐的那一刻,我就嫉妒你,小时候我有多希望当年被母亲抱走的那个人是你,我若跟着爸爸从小便是锦衣玉食,跟着妈妈……呵。”她自嘲地摇了摇头:“你无忧无虑度过你的童年的时候,我却得跟着妈妈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吃苦受累,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恨你。”
“姐姐,你说命运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
“婉婉,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我对她至今,都不肯给予一丝好脸色。
她叹了一口气:“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优秀,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惹人疼惜,爸爸会把你的作业,你的奖状,你画的画寄过来给妈妈看,妈妈每次收到都会很开心,会看着你的照片发一整天的呆,会看着我的脸失神--我知道,她一定是在想你。”
我觉得婉婉说的这些真是有够可笑的--陈慕琬三年前那么算计我,偷龙转凤地让我入狱,怎么现在婉婉口中,这个女人竟是那么地关心我。
谁信呢?
“我原本以为,嫁给李琛就能平平安安渡过下半辈子,可看来,又没指望了。”
我其实一分钟也不想跟她多待,漏洞百出的谎言听得我反胃想吐。
眼前这个女人,若是三年前,就是我的复刻版,一模一样的脸啊,可今非昔比--回忆会狠狠打我一巴掌,然后指着伤口,叫我不准遗忘。
“姐姐,你现在还跟陆然在一起么?”
电梯终于动了,缓缓上行,我看着数字一格一格往上跳,心下释然:“在不在一起,这与你何干?”
婉婉咬唇,斟酌道:“姐姐,我给你一个忠告,关于陆然。”
我连看都懒得她一眼,婉婉一口一个“姐姐”真是叫得我恶心至极--她难道忘了自己在血钻失窃时,那对我趾高气扬的态度么?
“姐姐,你一定要离开陆然,你要知道,你跟他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因为三年前那场车祸,你坐牢的事,要不是因为陆……”
“啪!”清脆的一个巴掌,截住她的后半句话,让长长的一道走廊安静得让人窒息。
垂在身侧的掌心火辣辣地发麻。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三年前那场无妄之灾?”毁了我一生的人,有什么立场给予我忠告?
“我--”她委屈地捂住脸。
“苏婉婉,带着你这张虚伪的、惺惺作态的假脸,从我的世界里,滚得越远越好,我不需要你任何忠告--如果你真的想为了今晚的事情感激我,那么请你以后,离我远一点。”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一脚迈进电梯间里:“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希望今天,是我们两个这一生里,最后一次见面。”
恶语相向,婉婉憋红了一张脸,欲言又止。
银白的电梯门缓缓阖上,最终将她彻底关在门外。
我一个人靠在电梯间里,握紧的拳头无力松开,整个人像是打了一场仗,虚脱而失败。
一个巴掌,彻底为我三年的牢狱画下句点,我能做的,也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