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隐宗,南宫信和薛少明行向殿宇,南宫信道:“少明,是否夜不能寐?”
薛少明:“嗯,师叔如何看出来的?”
南宫信道:“观你泪堂发灰,双目失神,精化气,气化神,神化形,我曾经跟过一个江湖郎中学过两年,故而颇通医理。观人面相与手相,便能隐约看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一个缺觉的人是没有精气神的,你一定要注重睡眠。”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薛少明不感兴趣,引开话题道:“师叔,您说和我父亲见过一面,我当时没见着您,看来我们缘分浅薄。”
南宫信道:“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二人步入炼丹阁,南宫信传授给他炼培元丹药的方法,然后就离开这儿去往藏书阁,因为对薛少明的观感很好,很崇敬他的父亲,爱屋及乌,也就很放心把炼丹阁交给薛少明。
薛少明初来乍到,生怕弄坏了炼丹炉,不敢乱炼,只做着南宫信交代他的简单事情——把催灵草和其他药材混合搅拌充分。
至于正式炼丹,等得到南宫信回来。
南宫信整理了一下藏书阁回来,然后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二人忙活一天到傍晚,吃过饭,薛少明躺到自己房间床上,感慨这一天过得充实快乐,他现在不但学会炼气还会炼丹,人生路是越走越宽。
薛少言溜进来问道:“哥,咋样,今天。”
“还行。”保持躺姿的薛少明仰头看炼气秘籍,也不正眼瞧薛少言。
“怎么个还行法?”
“就是还行。”薛少明敷衍道。
薛少言好奇道:“炼丹阁里面都有什么?”
“你觉得有什么就有什么。”
薛少言不悦道:“咱们兄弟之间还藏私?和我说说呗。”
薛少明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道:“我偏藏私,气死你。”
薛少言扑倒在床上道:“啊我死了。”
薛少明翻了个白眼:“起来,我炼了一整天的丹,你还来烦我。”
“你不说我不起来。”
薛少明叹道:“炼丹阁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把不同药草研磨成粉,加水炼制,只要记住分量比例和火候,就能成为出色的炼丹师。估摸着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彻底掌握培元丹的炼制方法。”
薛少言惊奇道:“南宫师叔凭什么都教给你?”
“爱屋及乌罢了,他和父亲有过一面之缘。”薛少明解释道,“我也算是半个关系户了。”
“我也想学炼丹,帮帮我和师叔说说?”薛少言挤出笑容。
“你做事毛毛糙糙,粗心马虎,不适合学炼丹。”薛少明坦白道。
薛少言道:“呸,我这么聪明的人,一学就会,怎么就不适合了,这是你片面的想法!我本来有件大事想告诉你,你如此不讲手足之情,就不告诉你了!”
薛少明扶额道:“还手足之情呢,别上纲上线。”
薛少言道:“你不好奇是什么大事?”
“能有什么大事。”薛少明笑道,“你就喜欢咋咋呼呼。”
薛少言眉毛一挑,神神秘秘道:“咱们宗门里来了个大客人!在师尊的房间里!你猜是谁?”
薛少明一脸严肃道:“你偷看师尊?”
“没有,我偷看她做什么?我就是很好奇师尊怎么突然更改门规,于是想去问问具体情况。
我可是正大光明过去的,谁知师尊不在房间里,不过我发现房间里有个男人!”
薛少明道:“应当是师叔的背影,有何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师叔,是……”薛少言故意一顿道:“是莫问虚。”
“哦。”
薛少言道:“你给点反应,别这么冷淡?”
“呵呵。”薛少明道,“当我这么好糊弄呢,赶紧出去,我要洗洗睡了。”
“骗你作甚?”薛少言一本正经道:“莫问虚的剑我都认得呢,上次的比武大会我可是到场观看过的……”
“出去出去。”薛少明褪下上衣。
“哼!”薛少言气呼呼地走向门外。
……
“我以为你走了。”
“我倒是想走。”
莫问虚伤及元婴,御剑飞行掉了下来,只好折回来运气疗伤。
他坐在床上打坐,南宫语秋推门进来,坐到一旁道:“云上宗已经容不下你了。”
“哪里都容不下我。”
“这里容得下。”
莫问虚缓缓睁开双眼,问:“我这种人值得吗?”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南宫语秋不由分说环住他的肩膀,莫问虚的手抵在她肩头上想将她推开,不过他现在受了伤,没有她力气大,最终只能任由她胡来。
莫问虚脸色黯然道:“师妹……”
“我早就不是云上宗的弟子了,叫我的名字吧。”
“语秋,闫雅……为什么会离开我呢?”
“这个问题你以前问过我,我也回答过你,我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南宫语秋依偎在莫问虚怀里,秀眉一蹙。
闫雅是捉妖宗女弟子,也是莫问虚昔日的恋人,曾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方,最后却不告而别,她和南宫语秋是竹马之交,亦是闺中密友,小时候经常形影不离,成年后一个进了捉妖宗,一个进了云上宗,但还是时常有来往。
那时闫雅身体不适,见了大夫,大夫说她得了不治之症,长则十年,短则两年,绝活不过十年,她企图隐瞒病症和莫问虚完婚,但良心不安,告诉了南宫语秋,南宫语秋温言相劝,劝她不要过于自私,于是闫雅心怀愧疚,不告而别。
“也许她不爱你了。”
南宫语秋手摸上莫问虚脸颊,莫问虚轻轻一叹,握住她的手道:“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嗯?”
莫问虚道出昔日往事:作为首席弟子,只身前往雷炎仙宗交流问道的时候,见到了苗芊芊,她的容貌很像闫雅,莫问虚一度以为闫雅只不过是失了忆,几番试探才发现,苗芊芊确实不是闫雅。
失而复得又失去,他难以承受巨大心理落差,剿灭阴虫邪宗的时候,破天荒大开杀戒,虽说邪宗弟子一般背负人命,但也有无辜入局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主动加入邪宗为虎作伥。
当时莫问虚不问缘由,一并杀之,此举有悖正道人士风范。
莫问虚一向不杀老弱妇孺,就在剑刃即将割破白春苑喉管时,被白春苑一声呵斥惊醒,后面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从白春苑手里得到邪虫,下蛊后又良心不安,想要取出毒虫还苗芊芊自由,可惜覆水难收。虫蛊深入骨髓,根深蒂固,无法安全取出。
他找到白春苑,盘问怎样才能安全取虫,白春苑说她给的是虫中霸王,毒性猛烈,取之十死无生。
白春苑以为莫问虚取了她的虫,只是拿去研究破解,没料到莫问虚会做这种事,心中顿起邪念,提出与莫问虚发生不正当关系,否则捅破此事,莫问虚怒而杀之。
他害死的并非仅有苗芊芊一人,死在他剑下的无辜者也不在少数。
南宫语秋听了,心中微有几分凉意。
“事到如今,我罪行累累,唯有一死谢罪。”
莫问虚手一动,悬挂在墙壁上的佩剑飞来,被他握在手心,他调取丹田内所剩不多的真气,灌注手指,抹去剑身镌刻的“君子”二字。
“你要回去?”
“不得不回。”
“为什么?”南宫语秋眼中泛起泪光,“我就这么不值得你爱?”
莫问虚微微哽咽道:“不是你的问题。”
“你就不能为了我活着?”南宫语秋紧紧握住莫问虚的手。
“语秋,我……别说了。”
“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南宫语秋道,“就当作为了我活着。”
夜里二人相拥而眠,天蒙蒙亮,莫问虚悄悄起床,轻手轻脚拉开窗帘,打算御剑飞回云上宗。
“走了?”背后传来南宫语秋的声音。
莫问虚轻轻“嗯”了一声。
“莫问虚,天下有这么多好男儿,知道我为何独独喜欢你吗?”
莫问虚一声不吭。
按理说二人虽有肌肤之亲,却无相爱之实,没理由执着于对方不放手,其中必有缘由。
此时南宫语秋幽幽道:“那时你年少英俊,名满天下,我与大多数人一样,喜欢你的皮囊更胜过人品。五年不见,再爱的心也淡了,况且我们并非真正的恋人,我现在还喜欢你一是曾经喜欢过你,二是……我不想让孩子没有父亲。”
莫问虚心头一震,没想到那一次醉酒的代价如此之大。
“我把他寄养到潘阳镇一个农户家中,想着,有一天要把他接回来……”南宫语秋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莫问虚返身环住她的肩膀,怅然道:“我会活着回来。”
“真的?”
“真……的。”
莫问虚道出违心之言,勉力御剑飞起,他不想云上宗的师弟妹,以及父亲母亲为他蒙羞,这一次他不会逃避,他会坦然赴死,但是……如果叶展鸿和叶飞花能够宽恕他,他希望自己能苟活下来,能和南宫语秋,还有他那多年未见的孩子团聚。
脚下的剑摇摇晃晃,一如他的心情,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