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一切都办理妥当之后，罗天这才慢吞吞的从洞府中走出，沿着那陡峭的山间小路缓缓爬上了山腰，行至半路，却是瞧着楚长老与另外几人脚步匆匆的在他远处走过，表情有些疑惑与阴沉。

罗天摸了摸鼻子，知道这是因为不久前的异变而让几人产生的情绪变化，转过身，身着蓝裙的温婉女子却是也从一旁的小路中窜出，然后亭亭玉立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面前眉眼中有些疲惫与疑惑的萧芸，罗天心头一紧，回想起几天前骨头叔的泄露天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莫名的紧迫感，尤其是想到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女子，还跟自己关系如此亲昵，老脸一红，有些心虚的将目光转移到天上，佯作沉思状。

被罗天这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举动弄得愣了愣，片刻后萧芸方才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上前一步，眼神在罗天身上扫视了一二，精致的脸庞上悄悄浮现一抹坦然，身子略微前倾，两人的面孔仅仅间隔不过寸余距离，习惯性的为罗天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疲惫道：“刚才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倒在洞府里睡了好半天，一觉醒来之后都已经是隔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苦修功法的原因，损伤了些心神。”

被那迎面而来的温热香风吹在鼻尖，看着面前的温婉女子，罗天破天荒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微微甩了甩头，将心中的异样想法压下，伸出手掌，拍了拍面前矮了自己半个头的萧芸的小脑袋，宽慰道：“一个姑娘家家，这么辛苦干什么，芸姐你就好好安心享福，拼命的事还是应该我们男人来干。”

闻言，萧芸一双美眸微弯，犹如一对美丽的月牙儿，伸出如玉般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罗天的额头，娇笑着说道：“你啊，就知道说些花言巧语来糊弄你芸姐……”

以往被萧芸如此对待，罗天倒没什么特别的心思，可自从被骨头叔一言泄露天机之后，他却是心头忽然有些骚动了起来。

低头看着那张精致得没有丝毫瑕疵的美艳脸庞，一缕青丝飘落在光洁的额前，偶尔被清风拂起，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美眸，眼波流转之间，极为动人。

“臭小子……看什么呢。”抚平了罗天身前略微凌乱的衣衫，萧芸终于察觉到了罗天那双愣愣盯着她的眸子，脸颊一红，柔声娇嗔道。

“啊？额……”罗天极为罕见的老脸一红，不过好在他的脸皮一直都很厚，若无其事的轻吭两声之后，缓缓说道：“没啥，只是觉得芸姐越来越漂亮了。”

听着罗天此言，萧芸轻哼了一声，只是那红润的小嘴，却是在此时拉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跟萧芸拉了拉家常，双方便互相拜别，罗天身躯向前一步迈去，脚下闪起一片赤金之芒，带着他的身体滑行下山，不多时便来到了第一峰北方山脚。

自从罗天晋升灵玄境之后，便可以凌空而行，只不过持续时间很短，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刻钟，速度不算很快，也就比跑步快上一丝，在没有玄技玄器的辅佐、或是晋升法玄玄力凝翼之前，玄者的凌空飞行最多也只能算是滑行，不过对于此时的罗天来说，这样已经足够了。

罗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天边，脚步飞快，身形在山林内疾驰，渐渐走入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区域。

“这里应该是第一峰杂役处的背面，鲜有人来，且野兽玄兽时常出没。”罗天看了一眼远处杂草丛生，树木茂盛的山脚，那里就是他的目的地。

至于他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拜访一个人。

沉默中，有呼呼风声带着寒意传来，打断了罗天的思绪。

“为何前来此地？”一位身穿黑袍的年轻人自林间缓缓而来，右手反持一柄长剑，看向罗天这里，平静开口。

“前来向师兄道谢。”罗天微微拱手，行了一礼。

司徒甹皱眉，“为何道谢？”

“谢师兄主动将古灵幽泉的名额放弃，转增给了我。”罗天说着，向前走近几步靠近了司徒甹，这才看清他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皆是一些玄兽的猩红血迹。

司徒甹没有在意身上的凌乱，收剑入鞘，不顾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下去，冲着罗天摇头道：“虽然结局是你我平手，但在我心里已经是我输了，你不必道谢。”

“既然师兄已经晋升内门，为何还在这山脚下居住？”罗天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没有在乎身上的一袭华贵蓝袍，也跟着坐在司徒甹身边，疑惑问道。

司徒甹抬头，一双黑瞳直视着罗天，其上闪有寒光。

罗天颔首：“抱歉。”

司徒甹转过头，从玄戒中取出一壶酒，轻饮一口，“若是罗师弟没有别的事情，还请回吧。”

“天气冷了，前来讨杯酒喝，算不算得要紧事？”很罕见的，罗天竟然对一个人采取了死缠烂打的攻势，毕竟古灵幽泉一行，已经算是改变他人生前途的一个转折点，如果司徒甹执意要与罗天相争，他又会多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司徒甹微微一怔，神情中带有些茫然，犹豫片刻，还是从玄戒中拿出一壶酒，扔递给了罗天。

“喝完了就赶紧回去，我不喜欢与别人单独相处。”

直白的不能再直白的逐客令。

罗天接过那只酒壶，内心有些惆怅，他从来没喝过酒，当年在第三峰当杂役时贫寒买不起，到了外门内门之后也没有这个想法，此刻拿起酒壶，打开盖子后，一口喝下。

顿时一股辛辣之意弥漫在口腔心湖之间，随后慢慢化作了暖洋洋的感觉，在全身上下消散开来。

“你在这里修炼多久了？”罗天看着如涛般的林海，又喝下了一口酒。

“自从我进入破山宗以来，就一直在这里练剑，我学会了许多。”司徒甹将酒壶收回玄戒之中，“就像这片林海，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看到了多少生灵走过，人们向它学会了许多，它也向人们学会了许多。”

罗天缓缓点头，这种说法他第一次听说，沉吟间若有所思，抬首看着林海。

司徒甹没有理会罗天的神情变化，拂了拂衣袖，在起身的瞬间，一股庞大的玄力自身躯之内激射而出，顿时让这片密林树叶簌簌而落，司徒甹身形一动未动，腰间佩剑却不知何时已然出鞘，于无声处银光挥舞，数以百计的青黄树叶在落地前的一瞬纷纷被切割成两半，以一种决绝美艳的姿态环绕在司徒甹身边凄美而落，却不得前进寸余，乃是真正意义上的片叶不沾身。

罗天目生惊奇，好一把惊雷剑！

罗天微眯双眼，此时心中竟是止不住的有些好奇，随后指上玄力微涌，发梢处的一根黑丝骤然断裂，屈指一弹，那根不过半寸长的黑发便慢悠悠的飘落至司徒甹头顶，后者耳根一动，持剑的右手轻轻一抬，那把长剑直接横于身前，完全没有丝毫抖动。

在罗天惊异的眼神中，那根常人几乎不可能看到的半寸发丝，就像自己有了思想一般，轻飘飘的落在长剑之上，与那可削铁断金的剑刃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态完美契合。

发丝与剑刃之间，甚至没有一点点缝隙，相互平行接触之间，连一丝偏差也无。

堪称艺术的一场表演。

“司徒师兄，你的剑术为何如此精湛？”罗天忽然开口。

“唯手熟尔。”司徒甹此时已经收剑入鞘，剑尖轻点之际，那根发丝已然再次飘向空中，打了几个回旋，随风飘舞之际，轻飘飘的落在罗天的指尖之上。

“物归原主。”

司徒甹已然远去。

罗天心神震动，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颤，怔怔的看着面前，仿佛忘记了时间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司徒甹再次浴血而归，罗天终于回过神来，双眼露出奇异之芒，向着司徒甹抱拳深深一拜。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盘膝坐在这片林海之旁，看着郁郁葱葱的林木，看着那白云孤雁远去，耳边传来司徒甹练剑的呼呼风声。

“唯手熟尔……”司徒甹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缓缓回荡，仿佛……不是飘散于远处，而是融入这片林海内，驶入他的心湖之中……

罗天始终没有离去，只是怔怔的看着林海，看着司徒甹，这一坐，就是五天之久。

五天，罗天几乎是一动不动，默默的看着林海，看着司徒甹枯燥的修炼生活，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紧紧握着那根半寸发丝。

他的双眼越来越明亮，他体内气府中的金色大日于不自觉之间缓缓旋转。

“世间一切精湛事物，一切高深技艺，是否皆可道上一句——‘唯手熟尔’？”罗天心神轰鸣，更是在这一瞬，他的心湖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不已，仿佛一条通天之路就摆放于眼前。

罗天缓缓站起身，看着远处持剑而动的司徒甹，抱拳深深一拜。

“师兄一言，助罗某心关成，他日罗某修为有成，定会助师兄莅临剑道之巅！”

半晌后罗天转身，向着第一峰迈步走去。

司徒甹蓦然回首，看着面前的如浪松涛，拄剑喃喃而语。

“挽大江入怀，浇我心头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