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在边缘牵扯着黑帮们的攻击,他的剑气要比那些玉佩的爆炸范围宽大不少,所以还能留有余力。但刚刚经过一场大战他的状态也十分萎靡,看起来声势浩荡,但只是外强中干而已,长此以往必然会后继乏力。
大火把黑帮们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他们已经发现了剑气的颓势,所以并不局限于龟缩在太守府当中。一片片人群越逼越近,玉佩在空中爆开响起阵阵震耳的轰鸣,楚中拄着长剑喘着粗气,这样长距离且密集精准的剑气,会大幅度消耗他的玄力,现在的他已经趋于油尽灯枯,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快丧失殆尽。
真他妈的是见鬼了,自己明明只是个局外人,跟他们的交情也没多少,可为什么自己就是狠不下来心逃跑呢。因为想到被火海吞噬的司徒甹,因为想到罗天为了那个女孩的悍不畏死,还有那位不知道是被几枚还是十几枚玉佩爆炸余波轰进废墟里的女孩……他丝毫不怀疑这群黑帮的目的是要赶尽杀绝,而他们三人已经无力反击。罗天携着昊天斧撞击出的大洞就在前方,十几个大汉正不要命的往里投掷玉佩,爆炸的声音在十里外都能听见。就算没被轰死也没被烧死,罗天也还是冲不出来,太守府已经完全塌陷,足有几千斤重的废墟没有丝毫花哨的狠狠砸在了他身上……真是他妈戏剧,他们这些享誉雷阳郡的天骄精英居然被一群智商还没母猪高的蠢货围攻至死,说出去都能让人笑掉大牙。
可就是不能转身后退啊,他们已经背上了叛徒的罪名,死的时候更不能当个懦夫,他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只有自己手中的剑,还有那微小到难以察觉的尊严……
楚中死撑着把头扬起来,直视着向自己走来的魁梧汉子。
“是个有骨气的,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有骨气的英雄好汉,就是不知道被我砍下头的时候,你还能这么有骨气吗?”魁梧大汉一脚把楚中踹飞近乎五丈远,黑帮们轰然大笑起来。
“我的洗澡水味道也不错,你可以尝尝。”楚中嘴角噙着一丝笑容,用尽全力讥讽道。
魁梧汉子脸色巨变,罗天那高高在上的讥讽他毫不在乎,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之感,可楚中这句话却瞬间击破了他的心防,他面孔扭曲,猛地抬起长刀就要砍下他的头。
楚中闭上了眼,这句阴阳怪气的话是他冥思苦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出众,还能让他愤怒地一刀干掉自己,免受折磨。
就在此时,长街上忽然亮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小雨仍然在下,一道道银光却在这一刻刺破乌云照亮了太守府方圆五里之地。那些好似月光的银光在雨中照耀大地,灿烂如银。这诡异的奇景令那些黑帮们看呆了,甚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看向天空。
一道银光刺破黑云,笔直的射向楚中与魁梧大汉的中间,后者眼瞳微缩,急速向后退去,一把长剑散发着寒风般的剑气席卷四方,如果他退的稍微慢一点,就要被它从中整个刺穿。那把长剑的剑柄处挂着一枚玉简,那是一枚金色的玉简,在短暂的平静之后,从玉简上浮现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位童颜鹤发的老人,眉眼如剑,不怒自威,缓缓向前道出一句话。
“吾乃无恩七剑之太启,姓白名籚,代表无恩门向你们发出警告。现在在你们头顶上方的是吾无恩门的避尘剑阵,如果不是怕为了伤及无辜,那些飞剑已经落在你们头上。如果你们敢伤害吾门中任何一名弟子,我保证你们会后悔。不要试图激怒我们,无恩门的威严与力量远在你们的想象之上,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从这里撤离,否则,后果自负。”
距离地面百丈远的黑云天空,百余把飞剑的剑气已经蓄势待发,整片黑云被搅散,下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无恩门在几千里之外发出了死亡通牒。
无恩门天剑山之巅,主峰大堂之上,所有驻守的弟子长老全体起立,观看玉简上投射出的光影景象,楚中嘴角渗出一丝鲜血,魁梧汉子的手微微颤抖,四周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
就算以无恩门的能量,能做到这个地步也已经是极限了,陈剑仙命令门中剩余的所有飞剑以避尘剑阵启动,让它们来到了几千里外的平阳城,用这样的方法下了最后通牒。那些飞剑其实早就应该刺穿那些人的头颅,但它们没有这么做,并非是为了怕伤及无辜,而是因为距离如此之远,就算是无恩七剑之一也无法做到精准的一击必杀,必然会波及到楚中三人。
“帮……帮……帮主!我觉得……咱们还是撤吧!”一名黑帮战战兢兢地说,“那可是无恩门啊!要是跟他们杠上,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死路一条!我听说他们的剑,连千里之外的人都能刺中,咱们还是算了吧。”
青龙帮的这些汉子根本没想到他们会跟无恩门对上,来之前他们只拿到了那些人的画像,他们甚至不知道罗天司徒甹是谁,只有魁梧汉子跟下达任务的那个人单线联络。
魁梧汉子的身体都在抖,他比谁都清楚无恩门真发起火来会有什么下场,跟他们为敌确实是太愚蠢了。可想到那位大人的手段,他就觉得心里好似被毒蛇的獠牙刺中,手中的刀怎么也放不下去。那位大人说了,司徒甹楚中甚至是孟长风都无所谓,但罗天必须要死,如果没能把罗天的命留下,魁梧汉子就要拿自己的命回去请罪。
“老大,有消息了……”旁边的黑帮递过一枚玉简,上面微微闪着白光。他接过玉简默默地读完了上面的字,然后他将手中的长刀放下,一步步后退。
这个壮硕如牛的汉子突然脸色惨白冷汗直冒,仿佛玉简上传来的是恶魔的低语。他僵硬如机械地脱下裤子,冲着那把剑撒了泡尿。
这个不要命的人竟然敢对无恩门七剑之一撒尿!天剑山主峰大堂之内,所有人都感觉到白籚瞳孔中流露出剑锋般的寒气,空中的百余把飞剑骤然剑气激增,其中的二十余柄急速飞向太守府。如果这百余把飞剑全部使用,方圆五里之内很难有活物留存,如果魁梧男人真要玉石俱焚的话,这样才能让他们留有一线生机。
“平阳城是我们的地盘!那些剑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他们不敢那样做!都给我把刀举起来!”魁梧汉子色厉内荏的大吼。
那些黑帮们犹豫片刻,还是将长刀举起,他们知道得罪帮主的下场是什么。
魁梧男人转过身,刻意不让自己的属下看见自己的脸,因为他的脸上已然惨白一片,完全没有人色。那枚用以联络的玉简上面,只有一句话:“脱下你的裤子,对着那把剑撒泡尿。”
这是那位大人的命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魁梧汉子深知违背那位大人命令的结果,死亡在他面前都可以说是天堂般的下场。
魁梧汉子颤抖着举起长刀,大步向前就要砍下,楚中睁着双眼,飞剑还要十几息时间才能降临,而那把钢刀已经到了他面前。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好似从远古洪荒传出的轰鸣从天空中传出,一根承天之指破开乌云比飞剑早了几息降临,而后一个人影从远方火海中冲出,那股狠厉的气息直教人内心打颤,巨大的气浪掀翻了魁梧汉子和那旁边的黑帮,让他们纷纷跌坐在地。
一头赤炎巨象在罗天身前显现,右手持巨斧,左手抱着的女孩在止不住的滴血,他好似战神般从天而降,只是一瞬间就将局势逆转。
天剑山主峰大堂,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少年的目光中有着欣赏。关键时刻,在无恩门七剑之一都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这个男人扭转了局势。
玄荒承天指狠狠轰击在太守府之前,赤炎象也在人群最中间肆意驰骋,罗天以惊人的高速骤然停在楚中身前,从旁边牵过一匹马,“快!上来!”
楚中用尽全力起身上前,罗天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上了马鞍,他的左手还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女孩,她的全身都是血,在那件淡绿色的衣裙上留下了如梅花般的印记,看得楚中都是心里惊跳了一二。
可是罗天没有表情,他的脸就像是由钢铁铸成的一般,那是一种坚韧到极致的表情,楚中曾经在孟长风的脸上见过类似的神情,他有些沉默。
“你怎么样?”楚中犹豫了半天,还是轻声问道。
“没事。”罗天一把勒住缰绳,驾驶着马匹往前方驶去,玄荒承天指与赤炎象爆炸后的余波从他们的背后冲击而来,碎石灰尘冲天而起,却是尽数被罗天的后背挡住,没有一点灰尘触碰到在他怀里的秋琼。
“拦住他们!!快!”魁梧男人大吼。
在外围的十几名黑帮从腰间拿出玉佩,向前狠狠投掷,虽然他们已经是尽量远去,但是马匹却还是被爆炸的余波炸断了后腿,瞬间倒地不起。
“继续!!不要停!!给老子炸死他们!!”魁梧汉子声嘶力竭的大吼。
这时漆黑的云层忽然破开,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然后直直的插在罗天三人的身前。楚中跳下马背,凌空抓住那柄巨剑,面无表情地将挂在剑柄上的瓷瓶取下,把其中的一瓶扔给身后的罗天。
“五品还玄丹。”楚中倒出瓷瓶中的玄丹,一口咽下。
“他……他拿到那把剑了!”一名黑帮惊恐地大喊,显然是知道无恩门内门弟子在巅峰时期究竟有多么恐怖。
罗天小心的将秋琼放在一片干净的地面,将她的头发缓缓捋顺,他可以感受到秋琼身体里流失的血液和折断的骨头,他额上的青筋如蛇般暴起。然后他起身走进黑帮身前十丈远,将那只瓷瓶一把捏爆,把里面的玄丹吞下,从容不迫。
“你要怎么办?”楚中走到罗天身侧发问。
“鸡犬不留。”罗天缓缓握紧昊天斧,五品玄丹的作用果然出众,顷刻间就让他恢复了三成玄力,身体中的经脉也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他枯涸的气府也在逐渐充盈。
“他们中有些人是无辜的。”楚中皱眉。
“以前我这个人很无趣,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唯一的消遣就是喜欢看看一些闲书。那些书上的道理未必全都正确,但这句话我却一直记在心里——人可以不断犯错,但不能犯要命的错,你做出了这个决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罗天眉心间的大荒印记愈来愈清晰,大阵的禁制在玄力的激荡中尽数破碎,那股充满着无尽愤怒的洪荒之气荡平八方,指骨的爆脆声清晰可闻。
魁梧男人正带着他的小弟们快速后退,现如今面对着两位得到补给的天骄精英,首先考虑的已经不是玉佩能否轰击到他们,而是千万不要踏进他们二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大堂内的老者轻轻挥袖,天空中的百余把飞剑便如得令之骑悉数退回云中,在广袤的天空上划出一道道长虹。
“现在就要剑阵回山,会不会出问题?”旁边的一位长老还不放心。
“动用避尘剑阵会让门中的防守力量出现空档,要是让墨老魔发现了得不偿失,这是迫不得已的最后手段。但现在已经不用了,不提那个少年,就说恢复了玄力手握无风重剑的楚中,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战场之王。”白籚淡然说道。
魁梧汉子忽然如筛子般抖动起来,频率照比之前还要快上几倍。他刚刚想要命令手下继续进攻,但在他方圆二十丈之内已经没有活着的手下,一道道赤金色拳罡精准地在他们的头颅前爆开,黑帮大汉们纷纷倒在小雨之中,一块块还未来得及扔出的玉佩掉落在身边,钢刀也从手中掉落,他们没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脑袋就被轰成了渣滓,处于极怒状态的罗天还是留有一丝理智,让他们迅速的去死就是罗天给予他们最后的仁慈。
楚中没有跟罗天一样肆意的屠杀,只是站在一旁充当掩护,黑帮们完全丧失了斗志,满地都是碎肉和鲜血,他们丢下同伴鬼哭狼嚎地跑向马车想要逃走。有些人侥幸找到了马匹,有些人跳上车厢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身后的拳罡追踪到,然后就此永远失去了意识。他们从加入青龙帮以来就是无法无天的暴徒,目无王法只崇尚实力与暴力,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自己体会到了对“暴力”的恐惧。
“大人,我们……我们坚持不住了!他们的实力太强了!不是我们可以挡得住的!”魁梧男人恐惧的后撤,向着手中的玉简疯狂吼道。
“青龙青龙,在世真龙!真龙的精神可不能退去啊。”玉简里的男人声音软糯,含笑说,“加油,青龙无敌。”
玉简的光芒就此消散,魁梧男人缓缓停下脚步,目光呆滞,任凭玉简从手中坠落。是啊,这个结局不是已经注定的么,那是个如恶魔般的人啊,跟恶魔交易的下场还需多言吗?
他微微转头,用余光扫视身后,那里传来三声巨响,罗天提着昊天斧穿越暴雨,步伐不急不缓。他一共斩下了三斧,把门口的三辆马车全部斩翻。
身边的心腹还在拉着他跑向不远处的马车,希望能甩掉后面那个杀神般的男人,魁梧汉子突然挥刀把那匹马直接斩死,眼神一片死寂。
“别妄想可以逃走了,今天要么我们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们!杀了他什么东西都有,钱、女人、美酒!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彩衣城的怡春院,每天三个女人伺候!”魁梧男人像是爆发出了最后的勇气,拎着小弟的衣领怒吼。
色厉内荏的嘶吼响彻四周,黑帮们发起了最后的冲击,他们每个人都被那位大人下了三邪印,大脑的兴奋压制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挥舞着长刀,手持玉佩向前悍不畏死的冲锋。
罗天将巨斧搁置在脚下,闭上了双眼。
拳罡释放,大荒血脉开启,扩张,扩张,再扩张!!
罗天没有等待太久,直接将这些拳罡挥击而出。这些黑帮走进了他周身十丈,就等于来到了他的领域之内。拳罡和人群正面冲击,玉佩和拳罡的爆炸声连绵不绝,玉佩还没有来到他身边之时就被拳罡击碎,大汉们在轰鸣中被气浪击倒翻滚着落地,鬼哭狼嚎的痛呼源源不断。罗天机械般地挥出一拳又一拳,面无表情,无喜无悲。
青龙帮众人想要集中全部的手段来逼罗天放弃。他们桀骜不驯,又无法无天,官兵们拿他们根本没办法,因为他们是青龙帮的人,没有人可以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他们将一批商贾抢劫的内裤都不剩之后,黑帮们就狂笑着对那些只敢在远处嚎叫的官兵们竖个中指,上马扬长而去。
可今天迎接他们的是绝对的实力差距与毫不留情的暴力,罗天冷漠的挥拳,那些黑帮大汉们一批批倒下,他连脚步都未曾动过半步。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除了火声雨声风声。
还有一道好似从九幽冥府传来的话语。
“我会杀了你,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你身后的人是谁。”
魁梧汉子惊恐的回头,视野之中是满地伏尸和成片的血河,还有一张男人的脸。
“我对逼供没有什么耐心。”罗天一脚踢中魁梧汉子的小腿,然后他的小腿就消失了。
魁梧男人没有机会惨痛出声,下一刻,他的另一只小腿也消失了。他踉跄着跌坐在地,大腿下面是一条条被拳罡轰击过的碎肉,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感受到疼痛,此刻后知后觉,才捂着两条腿惨叫出声。
“五息之内不说,下次就是你的第三条腿。”罗天的声音沉静的可怕。
“我……我可不可以喝口酒……不然……我怕会痛的晕过去……”魁梧汉子痛苦地捂着双腿,手臂上的青筋鼓起,挣扎着说。
“酒?”罗天有些意外。
魁梧男人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一枚黑色的药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药丸放进嘴里,一口吞下。
“毒药?”罗天一惊,伸手捏住汉子的腮帮但已经来不及了。浓黑的淤血从他的嘴角流出,然后七窍也溢出了黑血,魁梧汉子的手臂软软地垂了下去。
魁梧男人翻着白眼,身体痛苦地抽搐,紧接着,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白已经全部变黑,就连瞳孔都是一片乌黑之色。罗天还没有来得及闪避就被他一口咬在了手臂上,如果他处在防御的状态下魁梧汉子必然不能得手,但那些异变让他丧失了警惕,这个男人忽然模样大变,他整个人扑在罗天的身上,他的指甲与手指也变成了黑色,挣扎着撕扯着罗天的衣物,想要吞吃他的血肉。
一把散发着寒光的长剑从背后贯穿了魁梧汉子的心脏,然后径直劈下,他的整个身躯都变成了两半。司徒甹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一身黑袍被烧的七零八落,冒着炽热的白气。
“你没事?”远处的楚中有些惊喜。
“差点死了,是寒影救了我。”司徒甹抽回长剑,罗天这才发现那不是师兄的佩剑雪霁,而是一柄刻满雪花的修长长剑,“那是某种可以迅速透支生命力增强实力的玄丹,你不该让他吃下去。”
被寒影从胸膛一分为二的魁梧大汉还没有死绝,他在雨水中不断地痉挛伸出手臂,好似还不肯放弃。
罗天缓缓走到他面前,昊天斧指向魁梧大汉的面门,然后将那张已经被淤血铺满满脸横肉的头颅一斩为二。
雨越下越大,逐渐到了瓢泼之势。
罗天淋着大雨站了好久,然后转身缓缓地向后走去,背影如同一只受伤的孤狼。
“她可以入土安息了。”
司徒甹注视着那个背影,唯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