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传
作者:酒曲忘川      更新:2020-06-23 17:50      字数:4179

(一)大昭

继春秋战国后,异象横生,中原大陆突现两个维度,一为大秦,二为大昭。大昭者,以文乐治国,兴儒士之风。

——————《经史·大昭》

百年前,五国分治天下,集为大昭。

大昭传国几十年,笃信孔孟之道,宣扬仁爱、德政。朝堂上用的却是披着儒家外衣的法家术士,学子口耳相传的是孙子兵法,仕族痴迷的是寻仙问道。

初始,百溪国、西泽国最为强盛,东凌国、南笙国、北筱国依序次之。

五国自创国以来,各割据一方,相安无事,除互通有无外,还共用一个年号,号曰昭月。

然,但凡想有点作为的君王都想坐拥天下,一统四海八荒,怎会甘心与别人同分一杯羹?暗地里哪国不是招兵买马、充实国库、蓄势待发?

暗流涌动之时,五帝皆是和和气气,亲如弟兄。如此心照不宣,如此不约而同,真真有些骨肉至亲之感。

百溪国身为其余四国的大哥,自然是少不了举办宴会什么的,闲时和四个小弟一起不务正业,话话家长里短,那感情不亦说乎啊。当然,国君会面,排场能小吗?丢自己脸就等于丢一国的脸呢。而他们的出场费用,以及各种吃喝拉撒睡都由富得流油的百溪国买单,这被称为大国担当。

一年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百溪国倒也招待得起,可那四国不知是穷到了何种地步,以至于其君王隔三差五就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老脸来蹭吃蹭喝,还是吃不完兜着走的那种,多年来不知顺了多少东西。世人决计想不到有些国家看似体面,可君王却穷且穷得极其无耻之人。

百溪帝能咋整?学古时泼妇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说自己也快揭不开锅了?谁信?还不是得笑嘻嘻乐呵呵地把他们迎进门,好吃好喝地招待。稍有丁点怠慢,还会被人诟病,说是倚仗自己大国身份,傲慢无礼。自己颜面扫地不打紧,可要让国民跟着一起担这莫须有的罪名,换谁谁都不干。

虽是明摆着想要吃空百溪国,可中国人一向含蓄,秉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千百年来如是。

百溪帝百思不得其解,古人不都以比富为毕生理想吗?怎么到了他们这一代,不以穷为耻反以为荣呢?越穷越光荣,越穷越能抬头挺胸,连说话那底气儿都是十足的!

其他三国看样子是真的穷,偶尔款待一下他们的王也是可以的,虽然损失惨重但博得了美名,孟子不就说过“得人心者得天下”嘛,这样一想,百溪帝豁然开朗了。

眉毛刚舒展又邹在了一起,只因为想起了西泽国君王那副边哭边叫穷的样子。真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

西泽国虽无百溪国那般遍地是黄金,可好歹也是个富强的第二大国,要啥啥没有?偏偏西泽帝的脸皮足有三尺厚,时不时带着王公大臣就往百溪国皇宫凑。一见百溪帝便抱着他的大腿不放,说自己是如何如何地穷困潦倒…敷衍得动作和说辞都没换过。

若是说到动情处,还不忘带着哭腔,假意擦擦眼泪。同行的王公大臣起初是目瞪口呆,羞耻心爆棚,可次数多了吧,也就习以为常了,有时还不忘配合西泽帝演出:用帕子遮着脸,一阵呜咽。“大概是有其君必有其臣吧?”后宫嫔妃叹道。

每逢此景,百溪帝必先扶起他宽慰一番,而后淡然地剜他一眼。待人都进去后,再往地上狠狠啐一口。

其余三个君王则在一旁不厌其烦地看着这一出戏,纷纷对西泽帝竖起了大拇指:“啧啧啧,二哥果真是我辈楷模啊。学无止境学无止境哈。”

甚至路过的太监宫女都会交头接耳地称赞一番:“西泽帝的演技又精进了不少!”

而这些通通是些日常小事儿,若非自己所见,放在台面上讲起几人敢信?顶多当个笑话一笑而过。

各怀鬼胎归各怀鬼胎,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不是。百溪帝摆摆手,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道:“别以为劳资不知道你几个的小算盘,跟我斗?哼,不掂量掂量自己。”

昭月一百四十二年,百溪国皇后诞下嫡长子,取名昭辞。是年,风调雨顺,霓虹满天。百溪帝欢喜得不得了,掏出家底儿大宴天下。

那一年,四国频繁献礼,为生而不凡的皇子祈福。来而不往非礼也,故而百溪国可谓是入不敷出啊。

自此,他们更是打着来探望皇子的旗号理所当然地混吃混喝,多名正言顺。通常会先摸摸皇子的头,再说几句漂亮话,然后开始了恬不知耻的勾当。

昭月一百四十四年,五国见大旱,接连数月无雨,百姓多亡,饿殍遍地。各国束手无策,上至君王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皆惶惶不可终日。

五国君王同聚一堂,共商“大计”。

西泽帝若无其事地剥着橘子,北筱帝、南笙帝、东凌帝眨巴着眼睛看着百溪帝。

百溪帝呡了一口茶,道:“看我作甚?”

“你百溪国受灾最轻,损失最小。”南笙帝说这话时,分明带有羡慕嫉妒恨语气。

“嗯,没错。所以呢?”

“我们没粮食了。”东凌帝补充。

“要么借我们粮食,要么想个法子。”北筱帝大有壮士断腕的样子。

百溪帝这下坐不住了,拍拍桌子起身:“凭什么,我百溪国欠你们的啊?”

四人头一次见百溪帝发火、抗议,不免有些吃惊。

许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百溪帝咳了一声,理理龙袍坐下,笑道:“西泽国存粮为五国之最,找他不是更好?”

三人又把目光看向西泽帝,西泽帝赶忙一口吞下橘子,推辞道:“我西泽国确有存粮,但子民也多啊,一人一口尚不足以温饱,若是再外借,且不是要让他们饿死,断子绝孙不成?”

似乎很有道理,三人又看向了百溪帝,“百溪国身为大国,不能见死不救。”

“嗯,不能。”西泽帝点头如捣蒜,附和道。

“这乃天灾,又非人祸,我能有什么法子?再说远水难解近渴,借粮不过是杯水车薪。”百溪帝越来越有掐死西泽帝的冲动。

“所以,我们想出了一个法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西泽帝拍拍百溪帝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着。

“直说吧。”百溪帝算是明白了,这些人就是来给他下套的。

“大国就是不一样,爽快!灵山有大溪,源自地底,从未断流过。若是将其引入五国境内,定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吧,我们四国灾情严重,哪有多余的人力物力去做这件大事。百溪国就不一样了,离灵山最近,且粮食充沛,子民个个身强力壮的。”北筱帝说完嘿嘿一笑。

“合着我百溪国又借粮又帮你们干苦力的?而你们只须坐等水来?这是哪门子的道理。”他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说什么,百溪帝也不能答应。真的不能太惯着他们了,容易惯出毛病来。

四人看他态度坚决,面面相觑后,使出了老伎俩。西泽帝负责哭,东凌帝和南笙帝负责给百溪帝捏肩捶背,而北筱帝负责煽风点火,一边安慰西泽帝,一边刺激百溪帝。

这法子百试百灵,百溪帝架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和激将法,便邪笑着说道:“我一向是宽厚仁慈的,饮水之事可行,不过尔等得各许我一物。否则一切免谈。”

两月后,灵山溪水流遍五国,又逢淫雨。是为壮举一桩。

(二)万虚阁

仙山不周,有阁万虚,至夏始。通古今,识天机,善秘术。有纵横捭阖之道,阴阳权谋之术。

——————《异世录·万虚阁》

是时,不周山、蓬莱、灵山共称为三大奇山。

不周山的顶峰至阴至寒,上有合抱之木,高数丈。有大叶经年常青,花期五十载。其果味甜,世称哑灵子。

山谷不分四时,只有春秋两季,遍长奇花异草,其中建有古色古香的仙山楼阁,翘角飞檐。

而这万虚阁的主人,便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曹允。虽然身段好,样貌佳,还有钱有势,不过已经好几百岁了。

百年前,这人间并非五国分治,而是曹氏一族统管天下。

不过,总是一家独大,也忒不厚道了是不是?皇位嘛还是要给别人坐一坐的,所以他们曹家决定放弃荣华富贵,集体修道。

气人的是,族人无一例外全部得道成仙,就曹允还是个凡夫俗子。

他曾托母亲问天帝是何缘由,天帝竟亲自下凡,捻了捻那黑得发亮的胡须说道:“曹氏小儿,你机缘未到,凡尘未了。人间有一人,才貌无双,你若能助他登上人间至尊位,自可成仙。”

如此便可?

他两眼冒光,追问道:“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年岁几何?”

天帝笑了笑,并未作答。只说等个百余年那人自会出现。

当时若不是天帝老儿消失得太快,他真会把靴子扔他脸上,等百余年?那岂不是成人精了?

结果,他真等成了人精。

为了打发时间以及让生活不那么无趣,他撸起袖子在不周山造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房子,取名“万虚阁”。

一直以来,靠着成仙的亲友,不仅保证了他衣食无忧的生活,还日渐堆累了一些产业,大可挥金如土,也能锦衣玉食上万年。

不过他这人自小就有骨气,断不会将自己的衣食住行寄托在别人身上。故而开始自己做生意,虽没能修道升天,但好歹会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本领。

此外,他善招魂之术,能够让生人与已故之人相见,互诉衷肠。要知道,这世间多少痴儿怨女,谁不盼着能与亡人再见一面?

数百年来,万虚阁的门槛都快被财主们踏破了。其中不乏纵横捭阖的朝臣,运筹帷幄的谋士,以及闯荡江湖的侠客。

不是吹嘘,但凡来他万虚阁都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故而不到几十年就赚了数不胜数的真金白银,这不,屋子都堆不下了,正计划着哪天有空把它拿去填海了。

晃眼,已过了四百年,天下早已变了模样。

如今,五国鼎立,同治九州大陆。

他最大的优点莫过于入国随俗,适应能力贼强,很快就习惯了他们的纪年法。

在昭月一百四十二年,他从亲友那里得了一壶绝佳的琼浆玉露,惬意地坐在万虚阁的琉璃檐上品尝。

刚仰望苍穹,一道耀眼的红光就亮瞎了他的双眼,掐指一算原来是帝王星降世。

曹允灵光一动,化作一阵风跟着它。见它消失在百溪国的皇宫里,接着便是震天响的婴儿啼哭声传入耳畔。

偷瞄了一下那孩子,眉目间透着帝王逼人的英气。那时,他便知晓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为了庆祝他的百年等一回,大手一挥,人间便是风调雨顺。

人啊,一旦有了盼头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再苦再累都觉得甘之如饴。

那时,百溪国朝廷中有不少权贵是通过万虚阁青云直上的,因而曹允想要接近昭辞并非难事。

可总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地暗中培养他吧?得有个长久之计。于是,那些权臣为他出了个好主意:引荐他做一众皇子公主的夫子。

百溪帝素来爱惜贤才,见自己的大臣们力荐曹允,自然是欣喜加好奇的。

在一番问答中,百溪帝大喜,封其为上卿兼少傅。

成了昭辞的夫子后,就开始教他读书识字,学治国安邦之策。

而从昭辞记事起,曹允就以黑面具示人。问及原由,他总答:怕世人觊觎我的美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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