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看着面前穿着淡绛子衫,上头又罩着通身雪白的短袄的女郎,远远望去灿然生光,上撑着翠绿色蝴蝶花纹的油纸伞,更为其增添几分灵气。
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女罢了。
可她朝着他伸手的那一刹那,却仿若救人于水火的仙子一般。
谢宝璐见面前人不动,想着他莫不是不肯受嗟来之食,于是又解释道:“你放心,这钱不是白给你的,你若是与你母亲平安度过此夜,不妨去找我,我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我叫谢宝璐,剩余的话到时候再说吧。”
晏殊黑曜石般的眼睛微动,然后他接过了谢宝璐手里的银票,然后对着谢宝璐行了大礼道:“谢姑娘今日恩德,我没齿难忘。”
这礼,不同于先前寄人篱下的不得不为之,而带着十足的感恩与热忱。
“去吧。”谢宝璐说,“你母亲如今几乎没了气息,耽搁不得。”
然后安以邢着手下人抱起柳氏,晏殊跟在后头,敲开了一家又一家的郎中的门......
谢宝璐回到谢府的时候,谢侯爷高烧还未退,府医同谢宝璐说:“侯爷这病来得又快又猛,我虽用了猛药,然现在却也还未见效,不过估摸着就这两日了。”
她闻言稍微安心,府医有办法治疗就好。
倒是四夫人张氏瞧着谢宝璐,阴阳怪气的说道:“侯爷可是咱们侯府的天,如今这天都要塌了下来,大嫂偏都不赶紧回来,还一个劲的同侯爷闹别扭,就不知道侯爷醒来该如何心凉。”
“自己宠了大半辈子的女人遇着事情半点不替自己着想也就罢了,连带着生死也不关心。”
“母亲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他们自己自有一杆尺子,四婶未免管得太宽了。”谢宝璐如是说道,“更况且,之前三婶母管家的时候,家里不说一切顺遂,起码没出过将那等子青楼妓子放到自家宴会上捣乱的事情,偏四婶一接手就出了这事,母亲她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言下之意,他们还没跟张氏算之前管家不力的账呢,张氏又哪来的脸说如今这些是非。
张氏讪讪然的闭了嘴,转瞬却又略带紧张道:“这事我可没在其中做什么手脚,毕竟你二舅母带过来的陈嬷嬷还在我跟前看着呢。”
因着继老夫人与刘氏本欲毒害小安氏腹中子嗣,偏偏被谢宝璐叫来沈氏和谢三姑姑,生生的阻了继老夫人的谋算不说,甚至还让柳氏远离侯府,不得不去永安寺中两年,这事极大震撼了张氏,张氏如今是有贼心没贼胆,生怕步了刘氏的后尘。
当下闻说灵姐儿和诚哥儿那日满月宴上的事情,连忙推拒,生怕谢宝璐怀疑上了她。
谢宝璐但笑不语。
张氏越发怵了谢宝璐,顾不上再寻小安氏和谢宝璐的麻烦,忙回了自个屋里。
谢宝璐照顾了谢侯爷整整一夜,终于在天将将亮的时候醒了过来,看到正在旁边迷糊的谢宝璐,一时还有些发怔,尔后便是狂喜道:“你母亲可是回来了?”
“昨儿个得到父亲高烧不退的消息时已是半夜了,母亲刚出了月子,受不得凉,因此是邢表哥陪着我回来的。”谢宝璐并不意外,缓缓说道。
谢侯爷的那股子心劲立马便没了,转瞬又问:“昨儿回不来,今儿该能回来了罢。”
谢宝璐迟疑点头,“母亲听闻父亲生病,十分焦急,料想也是该回来了。”
“那这么着我还算是因祸得福。”谢侯爷自言自语,一脸的精神气,哪里像是刚刚大病初愈的人,又嘱咐谢宝璐让她赶快去休息,他好准备去迎接小安氏。
谢宝璐也确实倦了,闻言就告退了。
谢侯爷好生拾綴了自己一番,便去门外等着了小安氏,这一等就是大半晌,小安氏午后才姗姗回来。
可纵然如此,谢侯爷也依然不减半分热情,好生的将小安氏给扶回去,夫妻两个又说了会体己话,过了好大一会儿,谢侯爷才想起来灵姐儿和诚哥儿,少不得哄了许久的孩子,晚膳自同小安氏一起用了,连着歇到了第二天直至上朝前。
谢宝璐原是想着自己回去小睡一会儿,等着母亲回来了,晚间寻母亲的,因晓得父亲一直没离开,也不去讨那个闲,在自个儿屋里等到了第二日才过去。
小安氏少不得打量谢宝璐一会儿,见她气色很好才放心,让谢宝璐坐到自个身边去,问道:“我听人说昨儿个你可是照顾了你父亲一夜都未阖眼?”
“父亲既生病了,我这做女儿的忧心来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去睡觉?”谢宝璐闻言就道。
从前的她只会恃宠生娇,未曾为父亲分忧过半分,直到她最后被晏绥算计得身死,知道真相后的父亲不惧晏绥背后的五皇子,去寻晏绥讨公道,甚至于最后被晏绥嫉恨,使得谢侯府阖府在五皇子得势后被满门抄斩!
那虽然只是存在于她的梦境中,可是谢宝璐知道,父亲他对她这个独女的宠爱,是一定会那样做的。
而晏绥从来也是个记仇的人,武安侯府有那样的下场并不令人意外,如此那梦境便多了几分令人信服的感觉。
如今她悔不当初,幸得上天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可不是要好好的侍奉双亲嘛。
小安氏闻言就很舒心,“有孝心是好事,不过也不需要太过为难自个儿。”
接下来谢宝璐又问小安氏昨儿为何回来得那样晚,她以为以母亲前儿晚上得知父亲生病时的反应,第二天说不成天不亮就会回来的。
“还不是你外祖母。”小安氏道,“因早早儿你刑表哥就着人传话说你父亲已经没大碍了,母亲她本就舍不得我这么快的就走了,硬是留下来用了晚膳,她老人家又逗弄了一会儿灵姐儿和诚哥儿,这下不仅舍不得我走,连带的也舍不得两个外孙走了,如此就耽误了许多时候。”
安家如今的小辈中还没有如灵姐儿和诚哥儿这么大的孩子,能让人抱在怀里逗弄的,因此仁安长公主就是稀罕了一点也没什么。
“外祖母就跟个孩子似的。”谢宝璐听了也只笑笑说,又道:“对了,关于之前婉莹那事,母亲打算如何处置?”
说到婉莹,小安氏愣了愣,“那事不都已经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