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宫中流言
作者:梦回东夏      更新:2020-05-04 02:34      字数:3230

青龙堂如今撤销了对慕初然的追杀任务,这背后原因,倒让萧何有些疑惑。

可十殿阎罗如今还在宫中,就说明还有其它任务,不是慕初然,那还会有其他目标?可惜这家伙总是神出鬼没,不然萧何真想抓了他,来问个清楚。

却又不知为何,听到他说撤了任务,不再对慕初然构成威胁时,萧何心里竟觉得松了口气似的。

她思来想去,只能解释为不愿看到有人越俎代庖罢了。

在集贤殿中,翻着史书,她的心思才稍微沉静了一些。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百年之前的战争,风云变幻,人们费心费神地将这些系数记载传承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做警示?得了警示,又有何用?权力之争,从未停歇,边疆之乱也无一日安宁过。

真正有用的应是读书之人,治国之人,坐镇天下之人。他们才是支撑王国最鲜活的力量。

而历史的残酷,在于它将用一切的力量来抹杀这些人。纵然英雄,百年之后,也不过史书上寥寥几行字矣。

萧何曾经也怨过命,但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抱怨,而去抗争。初看史书,能教人血泪沸腾,复看时,才渐渐沉静,心中不再起波澜。

有时候,她竟觉得要感谢慕初然将她缚在这集贤殿中,给她这机会阅读大量史书,来磨练心性,开拓眼界。

这一坐,便能稳稳得坐上几个时辰,不知窗外事。

刘公公自认也算是了解主子脾气了,最近却又愈发有些看不懂了,让他有些好奇。

主子最近时常独自走去集贤殿,又不进去,又不准通报,只站在殿外窗边,偷偷看一阵子,然后再悄悄离开。

刘公公甚是不解,编订史书应算不上什么重要差事,怎能让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偷偷去监工呢?

主子今日批奏折,又忘记传膳了。刘公公提醒到第三次时,他才想起来,吃了两道菜,就让把剩下的动也没动过的全都赏给集贤殿那边。主子真是礼贤下士。

主子昨夜里有两声咳嗽,刘公公立即命人炖了些润肺的汤水,又让乾清宫的宫人们把殿内暖炉里加了几块解热的熏香。等刘公公不动声色地着人安排好一切,主子却突然想起来似的,让人记得给集贤殿那边添炭火,要最好的银丝炭。

算来算去,集贤殿那边的学士,确实得了主子器重,刘公公也吩咐了内务府不得怠慢了那边的人。

这天入夜,刘公公如往常一般,在御书房伺候着主子。等他批完奏折,就该伺候主子回寝宫休息了。可将主子送进寝宫没一会儿,就听里面有些响动。

接着主子唤了自己进去,似生了大气,吓得刘公公赶紧跪倒,先磕头谢罪再说。他心里猜想着不知道是当值小太监什么地方出了纰漏惹得主子不满意。

却不想主子往龙床上一指,让刘公公看到一个哭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卷在被子里,缩在床边。

“如今朕的寝宫,什么人都可以入得来了?刘福海,你倒是给朕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刘公公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人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当时就咬牙往自己老脸上抽了数个响亮的耳刮子,赶紧跟主子解释:“是奴才没教好手下人,才出了这等纰漏,请陛下降罪!”

“今晚这里当值的人全都杀了吧。还有这个。”主子指着那还在哭的姑娘,冷冷地说着,“念在你跟朕这么久,应该也无二心,此事确实是你疏忽,朕也不能轻饶,自己去领罚吧。”

刘公公一边磕着头,一边谢着恩。

主子嫌那床铺脏了,再也不肯睡,当夜在御书房里将就了一晚,翌日里就叫人送了新的一套过来。

宫里有些碎嘴的奴才传言主子好男色,刘公公自然是最清楚,主子一向洁身自好,是男女都不近身啊。不过似乎也有例外,比如集贤殿那位俊俏得堪比姑娘家的大人。此前也有传言说,主子对那位萧大人格外青眼,但近些时日,主子却是明显有些冷待那位大人,不再单独召见。

刘公公思来想去,唯得出结论,主子的心思愈发难猜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

宫中摆宴,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出席。

因红珠最近在萧府忙里忙外,萧何就没带着她一同出席,自己先服好了醒酒药,便只身赴宴。她临行前交代了,若是回来得早,在府上大家一起再吃一顿,若是回来晚了,就不必等她了,让他们自己先吃,也算是一起过个小年,乐呵乐呵。

因北边战事告急,宫宴也从简,甚至歌舞都没有。慕初然算是做出了表率,薄酒小菜招待众臣,君臣同乐情意重。萧何坐在靠边的位置,随便吃吃喝喝,打发混时间。

自从上次慕初然寝宫被太后塞进裸女,让他有一些日子没去跟太后请安。这次宫宴上,才软了口气,请太后出来一起同乐。

冷轻痕也是气得不轻,她本意是想来硬的,挑了一个姿色俱全的女子给自己儿子暖床。好歹也让他开个窍,不至于他冠礼都行过两年了,还是个处……

先帝在他这个年纪,虽未立后,但也已经有好几个妃子了,皇子都生了。

宫里的传言满天飞,听得她头都大了,说什么皇上好龙阳,又说什么皇上有怪癖。悠悠众口,怎么能堵得住呢?她替他选的皇后,他又不满意,给他找个侍寝的女人,还被他给杀了。

虽然这儿子是自己亲生的,但如今她这当亲娘的,都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些言官也没少催他立后立妃,可他倒好,一本正经地搬出古代圣贤之说,将此事缓之又缓。三年又三年,再拖下去,她都没办法跟先帝交代了。

慕初然坐在殿上,静静地听着底下人说着祝词。

他脸上的笑,似用刀刻一般完美,却冰冷。他的目光唯有落在殿下末座那单薄身影上时,才稍稍有一些温度。这些日子,他想她,念她,却不敢靠近。

甚至他觉得她想要一场赐婚来逃开他。

多少次在梦中,他见到她,将她锁进怀中,告诉她,愿意用一生来补偿她,却被她冷冷推开。

他从梦中惊醒,坐在龙椅上,听她与群臣一起对自己三呼万岁。他方明白,他与她的距离,早在她穿上这身朝服时就被划开,是一道深不见底的万丈沟壑。

他该明白,这距离不是一句补偿能填满的。

可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心去想她,亦无法在闭眼之后抹掉她的身影。

身为帝王,便天生无情,唯有无情,才能在这高位上坐得久,坐得稳。但为何偏偏又让他遇见她,让她闯进他心,从此住下便不肯走了。

他便知道,此生他注定做不到一个无情帝君。

人有心事时,特别容易醉。

慕初然喝得并不多,但确实醉了。宫宴还未结束,他已显醉态,太后便命人扶他回寝宫去休息。

回到寝宫,慕初然喝退了来伺候自己的小太监。他坐在床边,觉得清醒了几分,揉着额头,口中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在门口候着的刘公公听到皇上在里面念叨的名字,心里猜测恐怕是要宣他了,便自作主张让门外的小太监去悄悄地把萧大人请过来,皇上有事要召见。

不一会儿,萧何便被带了过来。

她还是第一次被带进了慕初然的寝宫,心里竟然有了几分忐忑。

一入殿内,烛火通明,鹅黄暖帐内慕初然斜靠着,眼神微垂,并不在看她,却似乎在轻声说些什么。萧何小心翼翼地走近了一些,作揖道:“不知陛下召臣来,所为何事?”

刚才在宫宴之上,慕初然明明是酒醉离席,这会儿又命人把自己叫到他寝宫来,私下见面。萧何实在猜不出他用意何在,有什么话非要现在说不可。

此时慕初然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不应她,也无动静。

萧何大胆地又上前几步,提高了声音,“陛下,不知召臣来,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终于像是唤醒了慕初然一般,让他抬起头来,唇边浮上笑意。

“你来了。”他声音低哑,更添了几分温和。

与他平日里那种肃杀冷漠,判若两人。萧何见他脸色倒是正常,但瞳色却有些恍惚,且身上酒气隔了老远都闻得清清楚楚。

她猜他应是酒醉,不算清醒,便赶紧应道:“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微臣先行……”告退二字还含在口中。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就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那嘴角却还弯着,几分凄楚地说道,“我知你要走,却不能留你。你走也好,我便不必再如此痛苦了。”

他又自称“我”,而不是“朕”,萧何听他这话,听得几分糊涂。

“陛下?”她迟疑着又上前了一步。

他便伸手将她一把捉住,拉进自己怀中,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将她紧紧抱住,勒得她骨头生疼。他额头抵着她额角,望着她的眼睛,“萧荷,你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