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达朵却看了萧何一眼,对慕初然说道:“且慢,陛下,本王深感这萧大人大胆心细,又精通医道,若有他来照料本王的伤势,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何微微眯起眼睛,隔着人群,悄悄瞪了达朵一眼,不知他是何居心。
慕初然眉头一跳,“赤水王说笑了,萧何不过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据朕所知,他确实不会医术,怎能将你照料得好。萧卿你说是不是?”
萧何忙向慕初然作了一揖,正欲应道,却又听达朵对着自己,压低了一些声音,却依然清楚,“萧大人,在谷底时,本王听你讲起故乡趣闻,很是意犹未尽,可否再多说一些给本王听听,也让本王多了解一些大殷风土人情,不枉此行。”
萧何皱紧了眉头,什么故乡趣闻,他倒是尽会鬼扯,只不过是在要挟自己,在暗示他已掌握了自己实为女子的秘密,让自己看着办罢了。如若此时不答应他,恐怕他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人如此心机,不过是要让自己留在他身边罢了。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他想要的那等普通女子,是不能能叫他娶回去宜家宜室的,他便自然会知难而退。
萧何微微叹口气,便对着慕初然回道:“陛下,既然赤水王想听微臣说故事,那微臣自当不能扫了赤水王的兴致。”
她居然答应去照顾一个陌生男子?
慕初然脸色不太好看,冷沉得让边上段衡都察觉出异样。慕初然盯着萧何,再次问她,“你既不懂医,也未曾做过照料病人之事,朕担心你去了,反而会让赤水王平添麻烦,耽误他养伤。”
“陛下此言差矣,本王与萧大人一见如故,若是日日与他相对,本王心情愉悦,伤自然好得也快些。”这达朵坚持非要萧何跟自己回驿馆。这只不过是他的野心的第一步而已,说着他望了一眼萧何,露出一个真如其言的如故笑意。
萧何回头狠狠地用眼神剜了他一眼,达朵非但不在意,反而笑得更灿烂了。
在正前方站着的慕初然看不清他们之间的眼波来往,心生疑惑,但也无法再坚持什么,挣扎了许久,终于松口,“好吧,既然如此,萧何,朕便命你去照料赤水王伤势。毕竟他负伤也跟你拖不了干系,你就将功抵过吧。”
段衡在一边听到慕初然做了这样的安排,不由得皱了眉头,忙道:“陛下,赤水王受伤也不应尽怪萧大人,他……”萧何拦下他,“萧何谢过王爷好意,此事确因萧何而起,王爷不必多言了,陛下已做了决定,下官也自甘情愿照料赤水王伤势直至他伤好恢复。”
段衡才住了口,只是心里仍有不甘,倒不是觉得是让萧何去做了下人的差事,而是他总觉得这达朵每每望向萧何时的眼神,都极其露骨,毫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
这副眼光,他最熟悉不过了,分明男子盯着美女时的表情,几分贪婪,几分欣赏,迫切一些恨不得用眼睛将对方一口吞下便是了。他时常在烟花酒巷里遇到的那些登徒浪子,望着那些姑娘们都是用这种眼神。
大殷一向守礼奉法,寻常人家男女相会,也不会用如此大胆的目光,直接打量,都是三分迎三分拒,再三分羞,根本不会长久停留在对方身上脸上。不像他这北方胡蛮,毫无礼数可言。
咦?莫不是这赤水王也是有非常癖好,对男子有特别兴趣,才会追逐萧何于此。这倒叫他真的替萧何担了把心。可他听说赤水王在北疆是娶过姬妾,按理说不应该呀。
他实在不懂了。
而萧何对他一脸担忧,只是莞尔一笑,轻声淡然道:“王爷放心,他不过是外伤,要好起来也不费多少时日,难不倒在下。”段衡望着他笑容如莲,心里长叹,我何曾担心过他的伤,我担心的是你啊。
在场众人,最气的怕是慕初然。
他明明已经给了萧何机会,让她主动拒绝,可她却似乎听不懂自己意思似的,居然还答应了赤水王的无礼要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还要跟着他回驿馆去,日夜照料他。
这赤水王看着萧何的目光,更是让他受不了,要不是此处人多,他差点都有些失控,几欲带着她离开。
出发前,慕初然走到萧何身前,伸手欲拨弄她额前凌乱的发丝,又觉得此举太过亲昵,抬手起来复又放下,才轻声嘱咐道:“一切自己多当心些。”
萧何颔首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慕初然才先离开,乘上回宫去的马车。
段衡对着萧何苦笑一下,“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找季长歌,他去找你时,该走了岔路,此刻都未见返。”萧何应道:“好,快去,天色也不早了,夜了山路更不好走。”
让达朵他们先回驿馆,萧何要回自己府上收拾些东西再过去。
达朵欲派人送她回去,她眉毛一扬,语气里有几分气,“赤水王还怕我跑了不成,这身衣服已破烂至此,至少也得让我换洗一下吧。”她掸了掸衣裾,把这狗啃似的破烂处展示给他看。
达朵爽朗一笑,便放她回去了。
在回驿馆的马车上,阿骨达赶马走在马车车厢边上,几分不解地问着达朵,“王,那萧何有什么好,瘦瘦弱弱,您还非要他来伺候?”达朵在车厢里轻声一笑,“所谓伊人,教人心悄。”阿骨达听不明白,几分糊涂,也不便再问了。
萧府内,萧何一身脏兮兮破烂烂地回来。
红珠惊道:“公子,你不是去骑马了吗,怎么这副模样了?”萧何摆了摆手,“别提了,先准备洗澡水,我换洗一下,还要出去。”
红珠才赶紧去让人准备了。
萧何找到小十,“一会儿你跟我一起去驿馆,就说你是我的贴身随从。”
“嗯?”小十不明白她这突然安排是何意。
“红珠不方便跟我去,其他人不知道我身份,也不好去应对那赤水王。”萧何没细细解释,只如此说道,小十便懂了,露出一个看戏的笑,几分嘲讽地说道,“你这男装又被人识破了?”
“他拿这个要挟我。”萧何苦笑了一下。
小十微微眯起眼睛,“不如帮你收了他如何?”
萧何蹙眉,伸手点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他也没躲,那力度不大,一点也不痛。“就此打住,他是赤水部落的新王,若是一死,北疆怕是又要乱,万万不能动他。”
“那你自个儿去就好了,拉着我做什么?”小十嘴角含笑,故意逗她。
“你……”萧何欲言又止,眼睛里闪着光泽,复有些戚戚道,“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这个忙你不愿帮,就算了。”
小十伸手点在她额上,那一下力度也不大,萧何躲不开,“我几时说了不帮。”
听他如此说了,萧何才复展颜,有他同去,在驿馆里自己便不是孤身入狼穴,更多了几分把握。小十望着她的笑脸,如春光直落入心底,照得每一处都暖融融的。莫说是小小驿馆,只要她开口,无间地狱他也会陪着她去。
“公子,水备好了。”红珠在房门口喊着。
萧何才几步回屋里去,前脚踏进门里,又想起了什么,探头出来对还立在院中的小十说道:“你且等一等我,再帮我想想,此行需要再备些什么。”
小十没说话,只望着她,点了点头,便转身下去了。
在卧房里,萧何脱了衣服,先把身上蹭的泥擦拭了一遍,才泡入浴桶里。红珠在边上伺候着,“公子,要跟小十出门了吗?”
“是啊,也不远,就在驿馆那边。家里有什么事,去那里寻我就是,不过你别自己过去,叫韩冬他们去。”萧何吩咐道。
红珠一想,“那驿馆?那驿馆不正是赤水部大王落脚的地方吗?”
“对,正是那些北胡蛮人,粗鲁得很,才不让你去。赤水王因救我负伤,我得去照顾他,不过是外伤,不用担心,不出半月肯定回来。”萧何也不瞒她。
红珠一边在旁边替萧何擦背,一边说道:“如果是外伤的话,奴婢那儿还有一瓶上好的生肌活血膏,待他伤口愈合时,便可用此膏药外敷,对外伤疗效甚好。”
“好,给我带上,让他早日好了,也好早点走人。”萧何叹了一句。
一个时辰以后,萧何如约只带了一名随从抵达驿馆。
慕初然已经从宫里命人送来不少治疗外伤的珍贵药材,还另外配了三名御医替达朵看诊。看来希望这达朵快点伤愈的,也不止她一人。
驿馆里面的安防工作已经被达朵的亲卫接手。
萧何刚进来,小十却在她身后被拦住。萧何转头对侍卫解释,“这是我的随从。”那侍卫却不吃她这套,冷声道:“阿骨达大人交代过,萧大人是来照顾大王的,可以放入来,其他人并无交代可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