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苏杭已在豫州逗留了两日。
他与萧何约好,两人在豫州会和,但萧何却迟迟不见踪影。
等的时间越长,沈苏杭心里就越发的焦急,他不知道萧何遇到了何事,才会耽误赈灾这种头等大事。
派去接应萧何的人也迟迟未回来,沈苏杭头一次觉得如此力不从心。
算算日子,萧何最迟,今天也应该到了,但直到太阳落山,他都没等来萧何。
“沈大人,咱们还等萧大人吗?”一个豫州的下等官员走到他面前,如实问道。
“再等等吧,许是有事耽误了呢,萧大人不是如此没有轻重缓急的人。”沈苏杭应答道,但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待到豫州的衙役都退下之后,再等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终于死心,转身,脚步沉重的走向厅堂。
脑海里却在思量着要不要找人沿着一路去找找看。
他一路沉思着,走得极慢,步子还未迈进厅堂,就闻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发现是他派出接应萧何的人回来了,大喜过望,忙问,“是否接到萧大人了?”
接应萧何的人连连点头,“回大人的话,接到了,只是大人,萧大人的侍卫受了严重的伤,需要我去找一个大夫,属下先来告知大人一声。”
“好,去吧。”沈苏杭点头应允,来人便退出去找大夫去了。
沈苏杭便定住不再动弹,约摸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庭院里再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他连忙迎了出去,入目便是浑身脏乱的季长歌和萧何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伤痕累累的众人。
“萧大人!”沈苏杭震惊不已,对这副惨状难以置信,“敢问,一路遇到了何事?”
他和萧何分别时,萧何手底下的侍卫,加上季长歌,一共有八人,回来却只余下七人,还有一个满目疮痍,已看不清本来面目。
就连萧何与季长歌,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真的是触目惊心。
“沈大人,大夫可到了?”萧何已顾不上她如今的仪态了,急问道。
沈苏杭见其他人都是疲惫不堪的模样,赶紧上去帮着扶住受伤的侍卫,“已经去叫了,约摸着也快到了。”
话刚说完,先前离去的人带着一个提着药箱的郎中匆匆而来,见到沈苏杭和萧何,匆匆便要行礼。
“不必行礼,先看他的伤势。”见状,萧何忙抬手拦住他们的动作,将受伤的侍卫带到郎中面前。
郎中见到伤口之后,大惊失色,“大人,先将他扶进房内吧。”
“好。”沈苏杭和其他人一起,扶着那位侍卫进了屋内,而郎中在查看了一番侍卫的伤势之后,脸色越来越凝重。
“大夫,他的眼睛还有治吗?”毕竟是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另一位侍卫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郎中仔细的诊断过后,连连摇头,“没治了,他的眼睛已经腐烂,这辈子怕是好不了了。”
萧何面上浮现出一丝凝重,要知道,要是眼睛看不见好不了,他的一辈子也算是完了。
她看见那个侍卫的手已经开始抖,似乎是在努力的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爆发,心里一阵阵的疼。
想必他的心里也是极不好受的吧!
郎中将他的伤口清理之后,便撒上了一些药粉,药粉撒上的那一瞬间,萧何清晰的看到伤口冒起了白泡。
就连他的双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想必是捂着脸时沾上的,刺眼得紧。
“大人,他的眼珠已经感染,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将它剜出来了。”郎中颇有些为难的看着沈苏杭和萧何。
没有得到萧何和沈苏杭的准许,他不敢贸然动手,就怕期间出了意外,跟着小命不保。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么?”萧何还未说话,沈苏杭就开口询问道,他实在觉得这个方法太过于残忍了。
生生将眼珠从眼眶中剜出来,那该是有多么的疼痛,何况从此以后就瞎了。
沈苏杭只觉得这个方法太不人道。
萧何没有接话,只是将目光落到了那个侍卫身上,郎中的话,想必他也是听见了,他的身体在微不可见的颤抖,双手紧握成拳,但也在抖。
想必比起剜眼时钻心的疼痛,日后再看不见光亮的日子才更让他难过吧!
萧何看着他,也不管他不能看见他这回事,对着他轻声道,“能知道我在哪儿吗?”
他的耳朵动了动,头转向了萧何的方向。
萧何叹气,不再去看他惨不忍睹的脸和手,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他自己,“你觉得如何?”
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久久没有发出声音,萧何微微笑了笑,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
“严琅。”他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萧何的话,愣了几秒之后,轻声回答,声音有些哽咽。
“严琅。”萧何细细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好名字。”
看不见严琅的神情,萧何继续开口道,“剜,还是不剜?死了倒是容易,可是,活着,本身就是艰难的。”
萧何并不知道严琅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却只是尽力劝阻他想要自尽的念头。
他的手刚刚好几次拂过腰间的匕首。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何以为严琅不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就听见他颤抖着声线,沙哑着嗓音,回答道,“剜。”
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般艰难。
萧何却骤然松了一口气,至少她知道,严琅不会再有轻生的念头。
一个连剜眼之痛都能承受的人,是不会脆弱到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
得到了准许,郎中便从木箱中拿出了他锋利的小刀,一刀下去,生生将严琅的眼珠挖了出来。
严琅闷哼一声,浑身冒出了阵阵冷汗,痛彻心扉。
众人都不忍再看,郎中的额头上也冒出了阵阵冷汗,沈苏杭本就是一个读书人,此刻看了只觉残忍。
他转过头,移开了视线,心里却对严琅肃然起敬。
萧何却定定的看着严琅,看他紧咬牙关承受着剧痛,心也跟着揪起来。
郎中将剜出来的那颗带血的眼珠丢进了木盆中,瞬间便染红了盆中的半盆清水。
另一刀下去,另一颗眼珠也很快被剜上来,严琅一直没有吭声,却在第二颗眼珠剜掉之后,牙关一松,晕死过去。
而这一次,郎中的动作慢了一点,萧何便看清了他手中那颗带着血丝的眼珠。
原本该是黑白相间的眼珠早已变成了紫黑色,看起来眼色怪异得十分吓人,看得萧何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
萧何转过头,不忍再看,就连那些当初被慕初然训练出来其他人,看着都觉得难以忍受。
直到郎中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全都包起来之后,萧何才敢看向他的脸。
除了嘴唇,他的整张脸和双手都被包了起来,眼睛也同样如此。
早有侍卫将那盆装着眼珠的木盆拿去倒了,郎中拿出纸笔,仔细的将需要用的药物写在了上面,交给了萧何。
“药物在草民的药堂里,大人明天天亮后派人来取便可,按照药方上面的法子熬制,一两个月后,便可恢复大半。”
萧何郑重其事的收下药方,看着季长歌,吩咐道,“送一下大夫。”
直到季长歌转身送郎中出门后,萧何才轻晃了一下身体,发现自己有些吃不消。
“萧大人!”沈苏杭及时伸手扶住萧何,有些担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有人受这么重的伤?”
萧何粗略给沈苏杭讲述了一下经过,只听得沈苏杭血液凝固,震惊不已。
他是真没想到萧何竟遇到了这样危险的事情,而自己却任何事情都没有,顿时便有些愧疚难安,“早知如此,思明便不该让大人走这么危险的路。”
萧何却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话。
她知道那些人就是冲着她去的,就算她走沈苏杭走过的路,未必就遇不到危险。
“罢了,此事就不要再提。”萧何摆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这幅脏乱的样子,“吩咐下人,我要备水沐浴。”
沈苏杭也看到了她的样子,顿时心里明了,赶紧就吩咐下人去为萧何烧水准备沐浴的事了。
季长歌也送走了郎中回来了,萧何见到他,便将放在袖中的药方递与他,“明儿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大人放心。”季长歌小心的将药方放在了袖中,萧何看着他,宽慰道,“今日你们想必也累了,都好生休息去吧。”
闻言,季长歌眼睛一亮,自是高兴的,但视线触及已然晕过去的严琅,顿时又犹豫了。
沈苏杭看出了他眼里的疑虑,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道,“严琅这儿,我守着。”
他这两天也休息够了,萧何他们却没休息好,若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良心难安。
可他的话却让季长歌惊恐不已,连连拒绝,“这怎么可以呢?沈大人,不行的,属下不敢。”
“好了。”萧何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一锤定音,“就这样吧,沈大人愿意守着,那便守着吧。”
季长歌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休息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