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旁,很快涌来一批人,卢灿也围拢过去。
很凑巧,他的脚畔,就有一块银元大小的碎瓷片,卢灿乘人不注意,弯腰拾起来。
这是一件青瓷,看碎片的边角型制,应该是一件八角葵花青盏。
知道一青二白这个词的最初怎么来的吗?就是来源于瓷器!
一青二白,指的是中国几千年瓷器历史中,两个最大的瓷器种类,也是影响最广的广谱普通大众能用瓷器,进入过每家每户。
我国历代所称的缥瓷、千峰翠色、艾色、翠青、粉青等瓷,都是指这种瓷器。唐代越窑、宋代官窑、汝窑、龙泉窑、耀州窑等,都属于青瓷系窑口。
行家一入手就知有没有。
卢灿两根手指夹住瓷片,相互磨蹭两下,釉面很润,玻璃质感非常强,釉色晶莹纯净,没有中国古青瓷的那种略带灰色的闷,很清爽的梅子青。应该是蔡老师夫妇,借鉴了东瀛瓷器工业中的剔色法。
釉面有细密的开片,如冰裂,似鸡爪,分布自然。
暗自点头,老方窑的瓷釉、瓷色,绝对一流水准!
卢灿食指中指一搓,那块小瓷片在指缝中间直立,断面出现在卢灿眼前。他的眉头微皱,这瓷片的瓷胎有些松,有些难以置信,卢灿将大拇指搭在瓷器断面上,轻轻磨蹭。
一件优秀的青瓷作品,必须要胎质坚硬细腻,他手中的瓷片,在这一点上,还够不上优秀。卢灿的大拇指在断面上的搓揉,竟然有淡淡的粉尘感!
卢灿拿起瓷片,在左手大拇指上轻轻敲击,声音暗哑如同瓦片,如同敲木声,根本就没有瓷器的那种清亮的脆声。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无它,烧制的温度不够,没能让泥胎全部瓷化!另外,瓷土的配方也有问题,云母粉的含量过高,骨粉的含量低,未能瓷化后,便有这种粉尘感。
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瓷器,标准名称应该是炻音石器。炻器是一种介于陶器和瓷器之间的一种陶瓷制品,譬如沙锅、水缸等。
卢灿有点点失望,这件八角葵花青盏,有色、有型、有神,无骨!
正在暗自揣摩着呢,旁边有人高声喊道,“那小子!说你呢!瓷片交出来!”
卢灿有些茫然,说谁呢?
一抬头,面前两米处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男人,穿着西服,打着领结,很有派头的样子。他一只手臂平举,正朝着自己这方向指来!
难道是说我?卢灿向四周看看,大家的眼睛都落在自己身上。
靠!真的说我呢!
卢灿眉头微皱,脸色也白了起来。
自己是来做客的,捡到地上一片瓷片看看,不算什么过错吧。
什么叫那小子?这也太没礼貌了吧!
卢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理会。此人应该是老方窑的工作人员,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蔡老方夫妇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卢灿转身,准备去咖啡座找楚臣。
颜润之今天异常恼火。
作为师傅的大弟子,这场品瓷盛会是他第一次主持这种大规模活动,可是,事事不顺。
先是歌林酒店停电,让原本从五点开始布置场地的计划,生生推后了两个小时。现在部分客人都来了,场地还未布置好。
刚才开车去取定制的横幅,结果匆忙中又和别人剐蹭,赔了一千新台币。
这刚刚赶回酒店,就看见小师妹蹲在地上哭。这傻丫头,竟然把师傅师娘亲手做的四只八角葵花青盏,全部淬了!
世间事,真的如同爷爷所说,知易行难!
以前见师傅师娘主持活动,信手拈来,怎么到自己头上,麻烦遍地?
憋着满腔怒气,帮师妹捡起那些碎片后,抬头就看到一位小年轻,手指间夹着一枚瓷片,在翻弄呢。
卢灿太年轻,穿着也很正式,这让他错误的将其判断为酒店的侍者。
想想撞碎师妹手中瓷器的侍者,再看看眼前这位只顾着看热闹的年轻人,他怒火终于憋不住,吼了出来。
见这小侍者轻蔑的看了自己一眼,毫不理睬,竟然自顾自的拿着瓷片,想要离开?颜润之怒从中来,一个箭步踏了过去,准备伸手去抓卢灿的衣领,将其拽回来。
我靠,这人没礼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当众动手?也不知蔡老方夫妇怎么管理员工的?
卢灿虽然不打算和他计较,可眼角余光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颜润之身形一动,卢灿就发现了。
论打架,两个颜润之都不是卢灿的对手。他一转身,躲过颜润之的猛虎之势,顺手一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颜润之的身形原本就没能止住,又被卢灿借势一送,身体继续踉踉跄跄向前扑去。
“砰!”颜润之一头撞上酒店大堂服务柜台前的木板上!
好在是木质的,如果是钢的或者大理石面的,这一下,就能让他昏死过去。不过,即便如此,他的额头立即红肿起来,形成一个核桃大小的肿块。
丢人丢大发了!
在这么多嘉宾面前,自己竟然如此狼狈!自己可是师傅的大弟子,师傅的衣钵传人啊!
颜润之这一刻,寻死的心都有!
坐靠在服务台前面的地上,不愿起来。
推他一把之后,卢灿也有些后悔自己是来做嘉宾的,伤了人家工作人员,算是怎么一回事?即便全是对方的错,可毕竟伤人了。
卢灿向前迈出一步,伸手准备拉他起来,被怒极的颜润之一掌拍开。
刚才摔碎东西的女工,见师兄额头红肿,坐在地上不起来,还以为他伤得多严重。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扑过去,再度发出一声尖叫,“大师兄被人打了!”
大师兄被打?这还了得?
正在陈列物品的老方窑的那帮学徒、工人、弟子们,嗡!全都涌到大堂。有几人去掺扶大师兄,剩下的人,很快将卢灿团团围住!
靠!这个冒失鬼,竟然是蔡老方夫妇的大弟子?
卢灿有点晕!
这还没见蔡老方夫妇的面,就把他的大弟子给伤了!
刚才卢灿还琢磨着,向他们夫妇请教有关釉色方面的几个小问题。老方窑的瓷骨不行,但瓷色、瓷釉、瓷神,还是一流以上水准的,现在看来没戏了!
这还不算什么,竟然又有愣头青出面,伸手想要推卢灿一把,还叫嚷着,“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人?”
因为今天做客,安全应该没问题,卢灿就给丁一忠他们放了一天假,逛逛台北,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做客,做到被人蒙头狠揍一顿,那可真是笑话了!
这件冲突,发生的非常快,从颜润之叫喊,到他倒地不起,再到一干人将卢灿团团围住,不过三五分钟。
楚臣刚才一直在咖啡座那边,和两位收藏界的朋友聊天,根本没注意到这件事。等他站起来时,才发现似乎是卢灿被围在中间。
一惊,连忙往这边赶。
好在卢灿的社会阅历,要比一般的年轻人强。
他一手拨开那位愣头青的手臂,另一只手,快速从怀中掏出邀请函,狠狠的砸在那位想动手的愣头青的脸上,一声怒喝,“这就是蔡老方的待客之道吗?蔡老方就这么管教你们的?你们想要干什么!”
这声怒吼很有震慑力!
一干围过来的人员,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今天到场的,可都是蔡老方夫妇邀请的客人,换句话说,要么是老方窑的重要客户,要么是师傅师娘的朋友。今天的事情,已经丢丑了,这小年轻要真是师傅师娘邀请来的嘉宾,把他揍了,那老方窑的脸算是丢尽了。
那愣头青,低头打开卢灿砸过来的请柬,看完后,神情有些茫然。
“大大师兄,怎怎么办?”那愣头青很自然的将目光转向大师兄。
颜润之刚刚起身,额头红肿的很厉害,他忿忿的看了卢灿一眼,接过师弟递来的请柬。
另有几个人挤过来看了遍,上面写得很清楚,“兹诚邀卢明熠先生光临老方窑品瓷会”,落款处是师傅师娘两人的签名。字迹没错,真的是嘉宾!
靠!师傅师娘怎么请这么个小年轻过来?这不是坑我吗?
心中虽然不忿,可他到底是大师兄,很快想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没看见越来越多的嘉宾围过来了吗?
沉默了片刻,他无力的挥挥手,“还不去干活?看什么看?”
一帮师兄弟、学徒,顿时作鸟兽散。
“李李先生,对不起!刚才是我莽撞了!”尽管心底恨不得将卢灿按在大理石地面,不停的摩擦,可此时,他还是不得不低头,向卢灿躬身道歉。
此时,楚臣刚好冲过来,上下打量卢灿一番,还好,没挨打,否则,回去跟郑胖子怎么交代?
“怎么回事?阿灿!”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楚臣用古怪的神色看着卢灿。
卢灿看了颜润之一眼,从他手中抽过那封邀请函,没理会对方的道歉,扭头对楚臣笑笑,“没事楚叔,误会!”
没看见人家额头肿起一大块吗?这叫没事?楚臣腹诽道,做客做到和主人大弟子打架的地步,也是少见。他一直在努力的憋着笑呢。
两人转身,再度走向咖啡座。
颜润之手捧着额头,心底恨得牙痒痒,今天这面子真的丢光光!这品瓷会,自己是待不下去了。
见那位摔碎东西的小师妹还在身边,“徐师妹,你去找师傅师娘,我去医院看看。”
颜润之连后续展会工作也没交代,急匆匆出门。
老方窑的窑口,距离歌林酒店并不远,很快蔡老方夫妇匆匆赶过来。
人心总有偏向。
颜润之是台岛知名画家颜水龙的嫡孙,颜水龙对蔡老方有恩197275年,蔡老方应颜水龙的邀请,担任实践家专科美术学院的工科陶艺老师。这三年中,在颜水龙的教授下,蔡老方的配色技艺大成。
他们夫妇已经问过弟子,徐师妹的陈述,自然要偏颇向师兄,再加上卢灿因创办瓷厂所戴上的纨绔名头,所以尽管蔡老方夫妇向卢灿表示歉意,但看他的眼神,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丝厌恶和轻蔑。
而卢灿原本就对这两位教育弟子的方式很不满意,现在的感受又并不友好,故此,他的心底,也没有接受对方的歉意。
香江的润馨瓷器与台岛的老方窑口,就此交恶。
总之,今天算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不过,接下来的拜访李林灿,让他收获满满!
奇人有异行,果真如此!
有关台岛瓷器有色、有型、有神,无骨的评价,一家之言,不同意者一笑而过。
不过,台岛的瓷坯、还有烧制的温度跟不上,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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