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全部?”
卢灿看着眼前这位女孩,忽然很想笑,她的双眼溜圆,在原本瘦瘦的脸颊上,显得异常突出,有些卡哇伊。
呵呵,说一位二十多岁的成熟/女人卡哇伊,这都什么审美?卢灿自己心底呸呸两下。
“是的,全部!”卢灿再度确定自己的答复。
“阿里噶多——够扎马斯(太感谢了)!”尾行烟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托老同学高岛义兴的帮忙,在这里摆下摊位两个月,一共也只卖了三件作品。没想到今天碰到一位年轻人,竟然将自己的九幅作品全部打包!
太幸福了!久子的奶粉,有着落了!
收到卢灿递过来的美元,她激动的搓搓手,有些语无伦次,“谢谢!您拿好物品!不对,太失礼了,我得给您包装好!”
这位女人的惊喜,倒是让卢灿意识到,也许,招揽她,不会那么困难。
其实,只要对比七八十年代的东瀛和九十年代后期的中国,就不难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刺激下,社会潮流迷失于西方的科技、文化、制度等等之下,将自有的、美丽的、古老的、深邃的传统文化、技艺抛弃。东瀛社会的整体反思,起于沉沦的十年,而内陆的整体醒悟则来自于京城奥运会。
将九件莳绘装好,尾行烟子将其放在小展柜上,这时,她才注意到,这位年轻人的不远处,跟着两位身形彪悍的人物,应该是安保人员。
其中一位安保走上前,将几个纸袋拎起,尾行烟子笑着对其躬身,可惜对方没什么表情。她的眼光重新落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心底嘀咕,这人什么身份?竟然还有两名安保?
对面的年轻人买完东西,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尾行烟子不得不再度躬身问道,“请问……还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你……刚才说过,家中还有几件老莳绘,不知道我是否有幸见识见识?”
“啊?您还需要?”这年轻人已经购置了自己全部作品,怎么还不满足?尾行烟子有些狐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图谋?难道他看上自己了?
否则,这行为难以理解啊?
另外,父亲的几幅作品,还有家传的那些精品莳绘,尾行烟子现在有钱了,她又有些不舍得出手。
正踌躇着该如何拒绝这位年轻人的要求时,旁边的御木本店中,走出来一个女孩子,和那位年轻人开始交谈,挽着他的胳膊,神色很亲昵。
嘘,看来自己多想了,这位女人姿色自己看着都羡慕。尾行烟子心中安定下来的同时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两人的语速很快,语调听起来应该是华人。那位年轻人笑着从刚才那保镖手中,拿过一件珠宝盒,打开后给那女伴看,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他应该是在夸赞自己的手艺。
尾行烟子面带甜甜的微笑,对扭头看过来的女人微笑躬身。
那女人很漂亮,面如圆月,肌白如珍珠,言止中很有气度,对自己的笑容,带有淡淡的威严。
卢灿正在对田乐群解释,什么是莳绘,已经自己所想到的如何突破东瀛珍珠市场的藩篱。纳徳轩的珍珠设计并非强项,但如果真的做好莳绘珍珠,一定可以用这种特色产品,撬开东瀛市场的大门。
“阿忠,你去购置两颗圆珠,最好是珠钗,单珠的那种,要一模一样的。”
莳绘确实很美很精致,可是田乐群不太相信,小小的珍珠上,能做出什么花样?卢灿只得让丁一忠去购置两颗珠钗,自己虽然不懂莳绘,但对漆器的描金手法,还不陌生,他准备现场演示给田姨看。
“您好,我可以借用您的漆盘,还有莳绘笔用一用吗?”
尾行烟子怔了怔,尽管不明白这位年轻人要自己工具干什么,可还是将自己的那套工具端上柜台上,伸手示意。
莳绘工具主要有四大类。
底漆刷,刷漆用的,这大家都懂,有平刷、细刷、柔刷等。
粉筒,很多人没见过,《髹饰录》中称之为雪下,其制作是简单的,小细竹筒,一端削斜,一端裹以沙罗,主要用于撒金粉,因为东瀛莳绘工艺成熟,对于工具分类明确,因而看似普通的粉筒也分化出很多的品类和用途。这位摊主的工具箱中有六把粉筒。
卢灿不懂得粉筒的用法,不过没关系,稍后只是演示,用不到它。
莳绘笔,这主要用于描色的,也就是金银粉洒在将干未干的漆面上后,用莳绘笔绘图案。分类也很细致,有小至牛毛尖的特细笔,也有厘米宽的排笔。
卢灿挑出一根没开封的特细笔,在手指间滚动,熟悉笔杆的柔韧性。这支笔,是稍后的主要工具。
最后一类工具就是沙磨。东瀛莳绘最早使用的沙磨是碳墨,在莳绘完成时,最后一道工序用碳墨打磨出光彩。现在嘛,碳墨还在用,但更多的是用沙纸或者纱布。
丁一忠很快送来两支一模一样的单珠钗,顶上缀着一颗直径有五毫米的白色珍珠。
“田姐,你看这哦,这颗珠钗样式是不是有些单一?”卢灿递给田乐群一支。
确实,这支珠钗混银钗柄,顶端缀着一颗珍珠,有些素净,适合上年纪的女人佩戴。可是,现在的珠钗设计,基本都是这种啊?
田乐群笑着,看卢灿又该如何献宝?
卢灿趴在柜台上,揭开漆盒,莳绘笔在漆盘中舔了舔,左手拿着这支珠钗,右手将莳绘笔平摊在虎口和食指之间,无名指托底,凝神静气,在珍珠上细细描摹开来。
尾行烟子比田乐群更懂行,看卢灿的手势,颇为惊讶,对方的执笔和运笔,并非漆器外行。
漆器描金的手法,可不像写毛笔字,它的主要手法只有两条:“拖、点”,因为大量使用拖笔,用笔锋将色彩拖到漆面上,所以才叫描金。
不过两三分钟,一朵赭红色的六瓣梅花,新鲜呈现在田乐群和尾行烟子面前。
小小的添加,让珠钗,一改刚才的素净典雅,变得艳丽华贵。
尤其是两支珠钗并列放在柜台上,对比效果太明显!
田乐群拿着这两只珠钗,眉头微颦,她在琢磨这种技艺运用到珍珠上的市场价值。
尾行烟子惊讶的捂着嘴,对方的手法看着像莳绘,其实并不是,那只是普通的描金!可是……描金可以在珍珠上实现,那么莳绘……是不是也可以?
她感觉,如果自己将莳绘作品,呈现在珍珠上,是不是更有艺术性?譬如,在六瓣梅花的中间部位撒上金粉,再用莳绘笔涂描,展示的效果,应该比现在更出彩!
“先生,您真是个天才……这是个天才的想法!”
她双手合什,在柜台里面对着卢灿深深鞠躬,没成想,里面空间太小,“咚”一脑袋砸在柜台的玻璃面上。
“哎!你……”卢灿没拦住,只得捂着额头,憋着笑,刚才那声音,听着牙酸。
“你没事吧?”田乐群也懂得几句日语,她探身问道。
此时,她已经相信卢灿的话,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纳徳轩珠宝突破东瀛珠宝市场的关键人物。当然,别的莳绘艺人也可以,但这不……她亲眼目睹了这种技艺展示了吗?如果这女人真的将这种技艺和其它品牌,譬如隔壁的御木本合作,那纳徳轩哪能取得轰动效应?
“没事没事!”尾行烟子捂着额头,脸烫的很,羞臊的。
两人接上茬,这下没卢灿什么事了,让田姐去谈吧。
卢灿倚在御木本的玻璃门侧面,听两人交谈,时不时帮田姐翻译两句。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是名人之后!
她是尾形光琳的十五世直裔孙!她的绘画和莳绘技艺,祖传的。
尾形光琳是东瀛江户时代的知名画家、工艺美术家,东瀛享有盛名的“宗达光林”派的创始人。
在画技上,他师从父亲尾形宗谦学习狩野派水墨画和大和绘,之后又受“表屋宗达装饰画”的影响。这人很注重研习中国绘画及雪舟的泼墨山水技法,使画艺更加精深。
作品有《竹梅图》、《杜鹃花图》、《燕子花图屏风》。
在工艺上,他继承“光悦莳绘”,发展出“光琳莳绘”,在当时风靡一时,可以说是东瀛莳绘的最后辉煌。
在他之后,东瀛莳绘,再无大师。
尾行烟子的言谈中,并不排斥去香江纳徳轩珠宝工厂工作,唯一让她有些顾虑的是,她有一个刚刚一岁多的女儿,还有一位母亲和妹妹,一家四口一起生活。她需要问询母亲和弟弟的意见。
这都不叫事!真不行,将这一家四口打包带到香江。
田乐群答应,陪她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
反正货品卖光了,尾行烟子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卢灿将手中的提袋递给丁一忠,自己抽身走进御木本,去叫温碧璃和小丫头出来。这两人,逛珠宝店逛迷糊了,外面都谈成几桩交易,她们俩竟然还在店中瞎看。
不得不承认,御木本在珠宝行业的地位,与他们的实力是相匹配的。
御木本珍珠饰品的设计,堪称一绝,卢灿路过的几个柜台上,陈列的相关物品,美轮美奂。确实有着让女人挪不开腿的魅力。
四五百平米的店面,有三个中岛货柜挡住视线,顾客不少,卢灿只得四处寻摸两女的位置。
抬头看向后排柜台时,卢灿眉头皱了起来。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这里碰见那位!
御木本的中田骏,他正在两名随从的陪同下,向卢灿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