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楼原先叫做望江楼,因原本的老板经营不善导致破产,被南世忠低价盘了去。
南世忠见老板无处可去便留了下来,让他继续做这里的掌柜。
商会每一年的盘账大会都会在这里举行,掌柜的会了报答南世忠的提携之恩,所以这一天所有的费用都是他自掏腰包。
如今,南世忠身患重病,今年的盘账大会看来是不会参加了,也不知道大小姐能不能压的住这些人啊!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通报,大小姐到了。
掌柜的赶紧起身出门相迎,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从马车上下来的南思弦。
传闻,南家大小姐是京城第一美女,知书达礼,温柔如水。
抬眼望去,南思弦今儿一身月白长裙,妆容精致。
掌柜的毕竟是开酒楼的,形形色色的人看过不少,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大小姐和传闻中有出入。
你要问他从哪里看出来?
眉眼。
她的眉眼犀利无比,却又在对上别人视线时尽收眼底。
如此收放自如,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大小姐。”掌柜的将人迎进酒楼。
南思弦微微点头算是应了,“人都来了吗?”
“回大小姐,各地方的掌柜昨晚就来了,族里的长老们也到了,加上您,就还差南副会长了。”
“好。”南思弦什么都没说,示意掌柜的可以带路了。
一进包厢,果然该到的人都已经就坐。
在座的大多都是族里的长老和老掌柜,一见了她都是关怀备至,殷切询问南世忠的病情。
南思弦礼貌而得体的回答了他们的问题,一双凤目将这些人的嘴脸都记了下来。
除了来和她打招呼的,有几个摸不着头脑的,偷偷打听她的身份,在得知她是南家大小姐之后纷纷点头,说什么巾帼须眉的。
这些人,估计就是来打个酱油的角色。
还有几个和南府关系密切的,显然是早就得了消息,脸上一片幸灾乐祸之色。
南思弦在来之前就得了南世忠的指点,族里来的人,南福一派实在算不上太多,只占了将近四分之一,当然要说完全站在他自己这边的,也就只有两三个,余下的人大多是只看重红利的买卖人。
“小姐,这些人看着都挺和蔼可亲的,应该不至于太为难小姐吧?”红枝并不知道其中的门道,单纯道。
听了红枝的话,南思弦偷偷低笑道:“你别看他们现在叫得亲热,等过一会儿可要把你小姐我拆的骨头都不剩。”
红枝皱眉,呢喃道:“不至于吧?”
“你啊,太单纯。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不带绿袖来吗?”
“小姐不是说有事情要绿袖姐办吗?”红枝傻傻的问道。
南思弦无奈摇头,“是,这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想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心难测,别到时候把你小姐卖了还帮人数钱。”
“怎么会!”红枝大叫道:“我卖了自己也不会卖了小姐的。”
“好好好,我就是开个玩笑。”
时间在和红枝你一句我一句,偶尔回答几个问题中度过,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
南思弦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在座的人也都发现了,却只能当做不知的各自低头喝茶,不说话。
“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是事情太多太忙,来晚了来晚了。”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时,包厢的门被突然打开,南福满是歉意的进来。
南思弦心中冷冷哼了一声,面上倒是笑盈盈的和南福交谈了几句。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开始吧。”南思弦命身后的仆人将两箱子账册搬到一旁放好。
见仆人都离开了,她才缓缓的站起来,带着礼貌的笑意说道:“大家也都知道我爹爹前些日子受了无妄之灾,身体便一直不太爽利,所以今年的盘账大会就由我代为主持,不尽之处还请大家海涵。”
“好说好说,义父病倒之后,思弦妹妹还要接管生意,真是难为你了。”南福接话道。
南思弦淡淡撇了他一眼,轻咳一声,示意开始。
自有仆人拿起账册,从总账开始读起,又有每月以及各地的分账,最后又读了各家分得的红利,出示了各家签字画押的单据,堪堪读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念完。
南思弦站起身,朗声道:“今年的账目便是如此了,每一个条目明细在箱中都有记录,谁要是有异议,不妨亲自验看。论红利分成,较之去年还略多了一些。”
其实,自南福进了商会之后,经常偷偷在账目上做手脚亏空挪用,以至于每年红利一落千丈,众人又不知真相,都说是南世忠不善管理。
南世忠知道之后,大力整顿了各地产业,又重新梳理了一遍账目,虽然之前损失的拿不回来,红利却是一年高过一年。
在座大多数人听南思弦这般说,都还是满意的,但是一些受了南福好处的人却开始提出异议。
“南会长的确很有本事,可如今他的身体恐怕不宜再过操劳,所以,为了商会的前途,我看南会长应该退位让贤才对。”
南思弦冷笑,不再接话。
南福见状暗自得意,等众人说话声音渐小,才站起身跨前一步道:“其实今年南家的账目我也看过,表面上看,条条清楚明晰毫无错漏。不过要我说,这账却还是有问题,而且还是个极大的问题!”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面露惊诧,唯有事先和南福通过消息的几个不住点头,一个接一个地出声询问。
南福一抬手压下众人言语,微笑道:“诸位都是久在商场上打滚的老人,自然知道如南家这样的巨商大贾,账册都分月账、地账两种。一个用来记录当月的收支,一个用来记录一地的收支,末了两账一对,便知道账目上有没有问题。但是此等算法,却还是有所欠缺。”
“不知欠缺在哪儿?”
“只因南家在各地的产业繁复,各行各业都有经营,一本月账或是地账,下面的条目往往过千,根本看不出哪些行当今年盈利多些,哪些行当今年盈利少些。所以在下不才,特别又将今年的账册全都调出来,算了一本新账,把各行各业分别立账,叫做行账。”
南思弦闻言,在心中冷哼,你倒是不嫌麻烦。
众人听他说得新鲜,似乎极有道理,一个个顿时沉吟思索起来,与南福关系较近的几个马上接口问行账到底有何好处。
南福一挥手,自有一个仆人端着一个朱漆托盘走到他面前。
他自盘中拿起一本账册,打开道:“这一本便是在下算的行账之一。”
“里面记录了南家在各地绸缎庄的生意,去年一年总共盈利八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两五钱三分。像是这样的账册我总共算了三百六十本,合称三百六十行行账。账册有厚有薄,加在一起,和月账、地账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说完,将帐册一一分摊在桌上,示意大家随意看后,又继续道:“诸位不要看这行账数目众多,却能帮我们看出哪一个行当亏空,哪一个行当盈利,对今后的经营大有好处。”
“而且,到一年结算时,三账相合,更加不容易出错。所以依在下的浅见,如此做虽然要多花人力算账,却有极大的好处,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众人细细一想,发现此法大有可行,不由颔首。有几个原先不待见南福的,也登时对他大有改观,觉得这人虽然喜好钻营,在经商上倒也是一把好手,竟能想出这样前所未有的法子。
南福见火候差不多了,偷偷打量一眼南思弦脸上的表情,发觉她正双目含笑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这个法子饶有兴趣一般,还对他挑了挑眉,让他继续。
见状,南福心中冷笑一声,又道:“只是这样一来,却被在下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下人群中立即有人急急问道:“副会长发现了甚么问题?”
南福微笑道:“诸位都知道,南家是靠子母钱发家的,所以子母钱一项向来是南家盈利中的大头。小到平民百姓,大到朝廷命官,便是同行之间的巨额借贷,南家没有一个是不做的。因此我算行账时,便将子母钱定为第一行。哪知账目算出来却吓了我一跳。”
人群中立即有人接口道:“为何会吓一跳?到底出了何事?”
南福叹一口气,自托盘上又拿起一本账册,打开念道:“南家今年在子母钱一项上的盈利是九万七千二百四十四两。乍一看倒是不少,但是诸位可知道五年前南家在子母钱上的盈利是多少?”
顿时有一人高声道:“多少?”
南福摇头道:“五年前,这个数字原是两百二十七万两千九百八十两。”
一听子母钱的盈利竟然缩水了二十倍不止,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一多半人都向南思弦望去,更有几个破口大骂起来。
那厢南福却道:“诸位请先稍安勿躁。兴许义父此举另有深意,我等见识浅薄未曾发觉也未可知。思弦妹妹,义父可有与你说什么了?”
南思弦当下微微一笑,抿一口清茶,摇头道:“自是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