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考间,突然普力旺撤掉短刀,郑越的剑也被带向了外围,普力旺左手一记勾拳直击,郑越胸前一支水箭同时飞射。两人大喊分开,高手的能力在于危机时刻能够有效自卫,普力旺刚才不惧水剑是因为他的衣服是用深海大鱼鱼皮制作,防水放火,水滴上去,瞬间滚落,不留点滴。但这次不同,郑越的水箭直射他的拳头手臂。饶是他手脚再快,衣服再好,也无从躲避。普力旺手上也被水箭击中,顿时火辣钻心。郑越的肩膀也被击中,上身晃动了几下,站住了。
普力旺哈哈一笑,说道:“大家好朋友,何必动兵刃拳脚,伤了和气。郑盟主大明朝东南第一剑师,果然名不虚传。我输了你一场,下回打过。”这时,傅三已经清醒,身上麻痒难忍,发现自己半躺在云儿怀里,云儿正在给他穿衣。见他醒了,云儿把衣服往他头上一套,“你穿了,快,丑死了”。傅三抓起衣服,结果手上无力,衣服从指间滑落好几次。这时身上的麻痒逐渐转变为嗜咬,傅三心中恐怖,结果手脚更乱,连衣服袖子都找不到,反复几次,全身大汗淋漓。
云儿暗叫吃惊,刚才傅三被舅舅的毒气毒昏,不曾想到毒性居然这么大。她抱起傅三的脑袋,快速帮他把团领套上。傅三衣服一上身,身上痛痒很快消散,剩下些微的麻痹感觉,好似颠鸾倒凤共赴巫山之后,说不出来的畅快,只是手脚依然无力。
普力旺手开始发抖,显见药力已经发作。他嘴上不说,郑越看得明白,他默不作声,掏出一药囊。知府使了一个脸色,管家上前接过,递给了普力旺。云儿见傅三已经好转,便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贴着他的耳朵说,“小珠贼,我告诉你,你还是穿衣服好看,以后不允许把衣服脱了。”说完,她把傅三往地上一放,站了起来。傅三刚才感觉耳边如丝线扰动,一扫中毒以来的头晕目眩。接着一股青瓜的幽香慢慢飘来,仿佛自身于暮春的瓜田,雨后的瓜叶蔓条青翠欲滴,雨露从满是绒毛的子房滑下,徘徊在黄色花冠之上。
傅三躺在云儿怀里,听着她软滑的耳语,幻想着一片水光春色。云儿突然离开,好像在泥泞的田间滑了一跤,一下子意境全无。傅三非常失落,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发现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不禁哑然失笑。
郑越拿药给普力旺,云儿也上前向他要。郑越说,“这混小子他不碍事,只是蒙汗药,水泼过了就可以了”。她见郑越不给药,就说,“郑舅舅,把剑拿开,你剑尖抵着我胸口干么?”郑越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剑一直拿着,好像如临大敌,郑越暗叫声惭愧。
“郑舅舅,你过去对我有救命大恩,我焉能害你?你不要怕啊。我娘叫我在这等你,是想跟你说,你还是少管闲事。安安静静地回到你海南岛呆着,做你的窃珠贼去。现在你药给我了,我把救命的消息告诉你了,咱门两不相欠了。”说着,云儿一把夺过郑越手中的药包,回到傅三这边。云儿把腰包的外面的布解开,里面是一个皮质的袋子,装着有红有白的瓶子。郑越听了云儿一席话,先是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没有说什么。云儿看到瓶子药物很多,不知道怎么弄。一急之下,就把里面很多药物倒在一块,东挪西凑。
药物分类要最精细,常人看到云儿这么胡闹早就着急了,郑越却是微微一笑, “你真要给他用,所有的都倒一些,吃下去,反正吃多了也不死人,也没帮助。”云儿听说这药是吃的,迟疑了,见傅三已经苏醒,精神还好,就把药物包好,打算扔回去。
刚刚把手抬起来,纤指就被人抓住。
傅三从云儿的小手中接过药囊,端详了一下外包布,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抖了两下,才放开了云儿的手指,重新塞了回去。郑越这蒙汗药是爪洼一种树藤上榨出来的汁,中毒后两三天疲软无力,但不伤人命。傅三这时感觉自己的症状跟父母和地牢之中女子的情况 很象,他心里面逐渐由惶惑而恐惧,他本想是接过袋子看看究竟这药物是怎么个模样,药囊到手后,他放弃了。眼前郑越,身份、意图都不明,与自己的关系也变得不确定了,这时候即使查出来也是没用,徒添伤害。
云儿见郑越对她胡乱摆弄药物,并不介意,心念一动,抓出一把药,叫傅三吃下去。傅三依命吃了,除了腹中有些恶心外,并无其他特别。
说来郑越这药物来历也是离奇。当年郑越做军户,一次剿匪打倭,兵败被俘到了海上。郑越不愿做海盗,被扔到一个荒岛上,一位番民收留了他。番民教会了郑越海上生活的技术,还传授给他一套防治丛林毒瘴的秘方。郑越在岛上生活了多年,与番民的女儿成了亲,通晓了番语。后来岛上来了商队,安扎了寨子。郑越因为通晓朝廷军事,又通番人言语,被聘为参事,逐渐在商队里面占据了高位。
商队随着季风来来去去,在岛屿上呆不久,岛上食物也不够长期补给商队。不久,船队换了基地,郑越也抛弃了岛上的番女,娶了商队老板遗孀做妻子。后来商队遗孀的船触礁沉没,遗孀下落不明,她的众多丈夫开始争夺商队,最后郑越胜出,成为船队老大。天海帮匪乱的时候,他又趁机进入了俞总兵的海军,分化瓦解了天海帮,残众被他收编,和他的商队合并,成立了三海盟帮会。
郑越有些害怕云儿,她“义母”,过去是天海盟人物,对郑越底细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看傅三神智逐渐清晰,态度开始转向和悦,“三儿,你现在中毒不能多走动,明天跟我一起回龙门,到庄上调养,有你母亲照顾,好的快。”
从进来开始,这是郑越第二次叫他“三儿”,傅三心中一寒,颤声道:“不……不打紧。”
郑越看到傅三脸色苍白,身上发抖,以为他中毒太深,他担心云儿是不是药用过量了,便迈步过来,俯下身想搭一下他的脉。
“不用!”傅三手臂和身体一缩,脸上露出了恐惧。郑三哼的一声,眉间闪过一阵怒色,很快就微微一笑,“这药不碍事,舅舅也是怕你走上邪路,以后自己要多注意。你也不要起来了,安心养伤,早日回家,省得你父母挂念。”
傅三说,“是”。
郑越说完,侧头凝视了傅三一会,方才缓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面。郑越对待外甥向来严厉,武功、裁缝和贸易功课都要求严格,很少和颜悦色对他说话。傅三对他也是非常敬佩,刚才郑越出手如此狠辣,他心里面也没多责怪郑越不近人情,总觉得是因为自己行为乖张,结交不慎重。现在舅舅说话如此亲切,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慈和的黑脸突然产生了强烈的憎恨。
云儿在后面贴着他的后被,忽然说了一声,“不要脸,假慈悲。”
傅三身子颤了一下,肚子里面开始有些反胃,翻江倒海,最后控制不住,当厅大呕起来,厅中一下子到处都是酸气。还好,傅三没有吃什么东西,呕吐出来的除了刚才在甲板上喝的葡萄酒,剩下的就是胃酸。管家轻轻一拍,门后走出了一排人,在傅三呕吐的地方晒上木屑。很快一切都打扫干净。云儿怕脏,傅三呕吐的时候,她躲在他身后帮他捶背,不敢看,直到船工把船板收拾干净才转过头来。厅中众人见傅三舅甥又是和好如初,不知道郑越他肚子里面卖的是什么药,都在冷眼观望。
郑越的目光,隐约之间似曾相识,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傅三应该是想到了,但不敢想下去。他不知道,舅舅这个样子有一个什么阴谋在,他越不愿意想下去,心中越是感觉害怕,全身发冷。傅三张嘴咬了一下嘴唇,结果痛得快晕过去,原来全身无力却已经消失。
郑越这时向云儿告辞,他见云儿头偏在一边,不回头看他。便呵呵干笑了两声:“江海无形路,痴人伴月飞”。说完,转身欲出门而去。
刚到门口,舱内传出一声:“郑先生留步”。
众人环视,只见舱内帷帐飘动,并不见人出现。郑越脸色一沉,太阳穴鼓起,显是全身功力催动。众人见郑越如临大敌,均觉诧异,刚才郑越吟诗的时候,云儿脸色发白,上下唇紧咬住,这时忽然眉开眼笑。
“应儿,快来,这里有人欺负娘。“云儿非常开心,纤指指着郑越说:“老珠贼,黑猴子,你想害我和傅三郎,报应来得真快。“
郑越没有答话,脸色铁青,但是帷幕振动,依然不见有人进来,空气似乎都快凝固了。这时云儿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一人走近,她转头,只见傅三站在自已侧面,面色通红,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象是两支箭直射在郑越身上。
云儿心中疑惑,郑越则是脸色煞白。刚才声音传动,舱中帷幕竟然是飘动随心。只见傅三摇摇晃晃走到郑越面前,向前拜下,然后起身到:“舅舅,请放人。“
郑越眼冒凶光,忽然又和颜悦色,接着哈哈大笑:“三儿,你中毒了,还是跟我回去调养。“郑越语音亲切,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傅三。云儿惊呼,还没出声,只见空中飞出一把扇子,打向郑越后脑。扇子象是发射的利剑,只是这扇子没有直接射向郑越,击向郑越侧边的地面。
郑越号称天海一枭,果是名不虚传,面对扇子,处乱不惊。他甩下外套,舞动起来去套扇子。扇子象是小鸟,刚刚象是要套住,又从侧面钻了出来,郑越试了几下,没有如愿控制住扇子,但这几个回合却为自已争得了时间,扇子的舞动规律也被他把握住,一改最初的忙乱。这扇子移动其实暗合阴阳八卦方位,只要能守住太极图的阴阳两眼,就可立不败地。几个回合下来,空中又传来一声:“郑盟主好功夫”。
话音刚落,傅三上前抱住了郑越。众人一声惊呼,郑越一声大叫,浑身刺痛,如遭电击,身子摇晃。傅三吃了一惊,赶紧放开。这时,空中又有声音传来:“可惜了,左部禅衣。“
郑越本想再次把傅三控制住,好让自己脱身,只是忌惮他的衣服,无从下手。他听空中的叫声,忽然心念一动,催动功力,用劲风压住傅三,然后指力专打三角图案第一支部位,禅衣似乎被撕开一般,里面针刺纷纷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