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葶的意识渐渐地清晰起来。
她能够回想起自己是遇到了一场实验室事故。从当时闻到的气味来看,是硝酸和苯胺类的试剂的泄露,她还记得当天中午302新进了一大批硝酸。硝酸呐,遇上芳香类的,大多数产物都是□□和黄火药的亲戚好吗!
从最后的记忆来看,果然是……爆炸了吗?
不知道火灾规模有多大?不要蔓延开来才好,二楼仓库里还存有几十罐甲烷和氢气,那里也爆炸的话,整个楼都保不住。还有一楼的放射性实验室……
蕴葶心里忍不住苦笑,自己看来凶多吉少了,还有闲情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不过若是这样死了,也算是为科学献身了吧。怕就怕全身大面积烧伤,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地挨日子。
如今这样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了,看来那个叫做“自由意志”的东西还没有离自己远去。灵魂这种东西,尚没有证据证明其存在,所以,“看来我还没有死。”
饶是蕴葶这样修炼得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古典淑女”,也做了好一会儿的心理准备,将眼球酸灼伤、玻璃碎片毁容、巨响造成耳聋、全身大面积烧伤、肺纤维化、化学试剂中毒、被大型仪器或房梁砸中残疾或截瘫、放射性过量引发白血病等所有能想到的结果过滤了一遍,才试图醒过来接受现实。
最坏也不过所有这些的叠加罢了。
即便是既聋又瞎,全身瘫痪,也还有思想在,靠写文章也能谋生。霍金那样只有一个指头能动,不也活下来了吗?若是运气再不好一点遇上了中毒过深、放射性污染这样必死的局面,索性也就不用思考出路了。
总之,多想无益,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当务之急是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
蕴葶静下心来,努力感受并调整呼吸。停止吸气,几秒种后感受到了憋闷感,然后放松,呼吸变得急且深,明显能够感觉到胸膛的起伏。很好,呼吸可以自己控制,也就是说没有上呼吸机,说明至少呼吸系统是没有问题的。能感觉到胸膛起伏,高位截瘫的可能也大幅下降。
调整完呼吸之后,头脑好像更清醒了一些。
蕴葶放开感官感受周围,隐隐能够听到一些嘈杂声,好像是很远的地方有很多人聚在一起说话。看来听觉也正常。
可以感觉到身上压着什么,好像是毯子之类的东西。动动手指,触感告诉蕴葶身下是略显粗糙的布料。
总体来说,情况很可能要比想象的好得多,因为很多地方有触感而目前为止全身没有感觉疼痛的地方。但是,蕴葶心中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妙的感觉。
她猛地睁开眼。
入目是石块砌成的天花板。
蕴葶闭上眼,深呼吸,然后将右手从毯子里伸出来,五指张开举到面前,再慢慢把眼睛睁开。
背景仍然是阴暗的石块砌成的天花板。背景上的手肉嘟嘟的,粉粉嫩嫩,五根手指又短又小。
“这不是我的手!”
蕴葶知道之前的不妙的感觉从何而来了。首先,手指的感觉明显变得迟钝了。她从来靠那双玉一般的手吃饭,指尖的触觉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其次不对劲的是空气。空气中没有医院里常有的消毒水和酒精的味道,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阴冷到发霉的气息。这种气息引发了她对故乡那种绵延不断的雨季的记忆。
“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我不在自己的身体里。第二,我很可能不在哈尔滨。”
蕴葶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举起的右手虚弱无力地落回身侧。血管“咚,咚”的声音在头脑中回响,让她头晕目眩。
穿越!
蕴葶现在无比感谢阿琪拉着她看的那些无聊小说,让她迅速地反应过来眼前的状况。她咬咬牙,大脑快速地运转着。
首先是这具身体的情况,从肉嘟嘟的小手来看原主是个孩子,年龄在4到6岁之间。性别么……蕴葶伸手摸向大腿内侧……很好,性别女。原主应该是生病而死的,因为刚刚的激动过后蕴葶感觉到全身疲惫无力,一阵阵头晕,用手一摸,除了一手的汗之外额头的温度仍然有些高(看来出汗之前烧得不轻)。
幼儿灵魂穿,还算是不错,蒙混过关的可能性很大。
长相问题,先伸手在脸上摸了一圈,肉肉的,很光滑,鼻子嘴巴眼睛一个不歪。长出一口气,看来不是什么丑女残疾逆袭的戏码,而且营养状况还算过得去,暂时也用不着斗嫡母。具体如何,还要等她找到镜子再说。
然后,她摸到了自己的头发。嗯?卷的!蕴葶噎了一下,拉住一缕头发扯到眼前。金黄色的,绕成优美的波浪般的弧形。
蕴葶叹口气,看来首要的问题变成了语言。她现在很确定她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也没有被附赠到一个现成的语言包。虽说小孩子学起来不晚,但问题是很有可能被抓包。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装失忆或者哑巴,烧糊涂了这个借口也不过能用一时罢了。最主要的是,那个石头的天花板、毛毯、身上的袍子、金色头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世纪欧洲,被当成异端烧死了才是不值。
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如果真是语言不通,她也没法可想。唯有闭嘴、观察着周围人偷偷学这么两条,若被问得急了,只好装病和哭了。
打定主意之后,蕴葶撑起身子,准备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具身体真是虚弱得很,光是坐起来就费了她老大劲,比起她原本的那具“苍白的古典淑女”皮子还不如。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石质的房间。地面上的瓷砖擦得很干净,但不可否认这屋子有些年头了。
一面墙上开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窗子,外面是密密实实的铁栏杆,栏杆的缝隙里是阴沉沉的天。
靠窗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套木制桌椅,依稀可以看出原本是厚重豪放的款式。椅子靠背上的装饰脱落得斑斑驳驳。桌上堆着一些书籍和缝补到一半的布料,一角竖着一盏样式古朴的台灯。一根电线颤颤巍巍地从台灯上下来,贴着墙角一路通向门外。
台灯!如果还是在地球上的话,时间范围可以缩小到19世纪末之后。被烧死的危险警报解除。
与桌椅相对的是一个高大的木头柜子,上半部分是玻璃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其中还有一个棕色瓶。蕴葶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楚瓶身上的文字,但角度问题,不过看到一个仿佛是“e”的东西。下半部分的柜子门半敞着,里面是一大卷纱布。
屋子里并排放了两张铁架子床,她自己就躺在更靠近窗户远离门的那张上。床上是亚麻色的有些粗糙的床单,一个荞麦芯的枕头,一条棕色的厚毛毯。
除了这一桌一椅一柜和两张床之外,屋里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蕴葶瘪瘪嘴,挪动挪动身体,继续透过玻璃看那些瓶瓶罐罐,试图找出更多的线索来。她已经基本看出来了,这是一个类似于医务室一般的房间,就是条件看上去比她穿来的年代要落后至少50年。具体是哪个年代只能通过医疗常用药来推测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门被“乓”的打开的声音,一阵冷风卷了进来,然后是一个女人“叽里呱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