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瑞尔夫人是一位圆滚滚的中年女巫。她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圆润的面颊泛着健康的红色,和蔼的眼角带着几道鱼尾纹。一头蓬松的栗色卷发被扎成一束,裹在白色的头巾后面,大大的白色围裙和安娜她们的款式很像,都带着一股十九世纪护士服装的感觉。
就外表而言,法瑞尔夫人算是温蒂见过的最不像巫师的巫师了。如果非要类比的话,原著中只有韦斯莱夫人的形象与她更为接近一些。
她的声音也是亲善中带着一丝护犊的彪悍。“哪位是温蒂·卡特小姐?哦,在这里。留一下好吗亲爱的,邓布利多教授拜托我给你做个检查。”她站起来,冲着叽叽喳喳的小巫师们拍拍手,“好了,各位。既然你们都已经活蹦乱跳的了——不要抱怨,魔药的味道从我奶奶小时候开始就是这么糟糕,况且你们已经吃了我不少糖果了——接下来是私人诊疗时间,都出去好吗?哎,谢谢配合,小家伙们。”
小伙伴们好奇地瞅瞅被留下来的温蒂,三五成群地出了医疗室。罗兰达·霍琦和两个拉文克劳的男生经过温蒂的时候,还小声地附上一句“草药课上干得漂亮”或是“祝你好运”。
最后,只剩下了汤姆。他抿着嘴,倔强地看着医疗室女巫。
“里德尔先生?”法瑞尔夫人不容拒绝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有旁人在场会干扰我的判断。”
温蒂也一个劲地向汤姆使眼色。(通信内容:回头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啦)
汤姆回给她一个有些威胁意味的目光。(通信内容:你敢不告诉我你就死定了)
交涉成功,汤姆不情不愿地被大门关在了外面。
汤姆知道温蒂奇怪的心脏病是悬挂在她头上的一把利剑,据康拉德·沃森为代表的一群麻瓜医生所说,几乎找不到她发病的原因。剩下最大的可能便是,这种疾病和魔法有关。
也许几分钟后,这个让他提心吊胆了数年的谜团就会被揭开了。但是眼下,他还要打起精神来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前方的大理石地面上是一双精美光滑的皮靴,再往上是绿色里衬的校袍。
“好啊,布莱克先生。你还没有走?”
“你和她很熟。”阿尔法德没有接汤姆的话,反而单刀直入用了一个陈述句。
汤姆挑了挑眉:“很明显不是吗?”
俊秀的棕发男孩露出一个微笑,自顾自地走到走廊的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绿色的大地和蓝得如同水晶一般的天空。他垮着肩膀,双手伏在窗台上,毫不在意地把后背露给汤姆。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但是——”他耸耸肩,“对于我想结交的朋友,我得有个基本的了解。”阿尔法德说到这里,转过身来用手肘撑着窗台,任由汤姆打量着他的脸。他的表情和姿态,友好中带着几分挑衅,像是在问“你敢不敢信任我”一样。
汤姆笑了:“你不会想说,你在火车上就有这个打算了吧?”
“不。那时我只是对你有些兴趣,一个无声的小恶咒还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我作出决定是在五十分钟前。”
“我邀请你组队的时候。”
“嗯哼,还有你的小女朋友,她是个惊喜,也坚定了我的决心。”
两个男孩相视笑起来,再多余的试探就显得掉价了。虽然不是完全信任彼此,但已经可以往前跨一大步了。
汤姆走到阿尔法德身边,学着他的样子用手肘撑着靠在窗台上,仰头向后看着蓝色的天空。“我和温蒂是一起长大的,在一家麻瓜孤儿院里。”
“孤儿院?”
“就是收留失去父母的孩子们的地方,归麻瓜的政府管。”
“卡特小姐是麻瓜种很好理解,但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混血。”
“拜托,我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对父母的印象了。如果不是一个月前我‘有幸’见到了我那个‘纯血种’的舅舅,我也以为自己是麻瓜种的。”
“听上去,你对那个‘纯血种’的舅舅没什么好感。”
“呵……这么说吧。”汤姆戏谑地盯着阿尔法德的脸,“如果有人整天吹嘘他父亲如何如何,那他自己一定不怎么样;如果吹嘘的是他祖父,这就意味着他和他的父亲两代人都没什么出息;如果能够吹嘘的只剩下血统了——”
“——也就是说,除了祖先留下来的遗产,他们什么也没有了。”阿尔法德接口,然后他沉默了几秒,“你说得对。”
汤姆也被勾起了思绪,继续说道:“我根本不想要母亲那边所谓高贵的姓氏,在我看来连承认没落的勇气也没有就是个笑话。也许一百年后会有光辉的里德尔家族呢,就从我开始,你信吗?”
阿尔法德看着这个汤姆脸上毫不掩饰的自信的光芒,心头颤动:“我真羡慕你,汤姆。在孤儿院长大也是不错的,我是说,纯巫师的家庭也不是那么容易呆的。”
“哦,我看出来了。你那两个姐姐可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她们的思维……”汤姆耸耸肩。
“是的,典型的血统论思维。我在这方面,无所谓。可惜,家里只有我觉得无所谓,所以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得附和他们。”
两个男孩转过头来看看彼此,越发觉得惺惺相惜。
“其实,我一开始还是很在意出身的。在孤儿院的时候总会幻想一下自己的父母是出身高贵的人。”汤姆叹了一口气,“真正不在乎的是温蒂。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父母。”
他突然停住了,上前几步盯着医疗室的大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一直以来,温蒂都很明确地走在她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步子很小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或是停顿。这样的人生很可怕,因为,她从不回头。
与此同时,医疗室里也在进行一场非常重要的对话。
“好了,亲爱的。”法瑞尔夫人收起魔杖,开始在羊皮纸上刷刷刷地写病历。
“您知道我是什么病了,对吗?”
“唔,情况有些复杂。亲爱的,吃点蜂蜜糖吧。你知道,我退休前是在圣芒戈工作的,所以阿不思觉得我可能更有经验一点——退休,是啊,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最小的孙女都上学了,就跟你一样是一年级,她也在赫奇帕奇。我的孙子们会觉得‘院长是自己的亲生奶奶’这件事很有趣,我警告他们说别指望我会徇私包庇太多,虽然他们很少有给我惹麻烦的时候——我看上去很年轻吧,唔,我自制的美容魔药效果很不错,我比你们草药学的甘普教授只小两岁,是不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夫人,我的病……”
“哦,刚刚说到我的孙女小波比。她太严肃了,一开始全家都担心她会被分到哪里……”法瑞尔夫人的声音渐渐停了,因为温蒂已经跳下了椅子,走到了窗户旁边。
“你在看什么,亲爱的?”
“天空。这种蓝色和有些低的压迫感和空旷感,就是苏格兰高地的天空。从霍格沃茨特快的方向、速度和时间来算,也正好是在不列颠岛的最北边。我曾经认识一位夫人,她在伦敦无私工作了一辈子。在她老了的时候,想回到苏格兰高地,回到亲人的身边。可是,她没有赶得及,她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天空了,看到的人是我。”
“卡特小姐。”
“isurviveher,andisurvivethedeath.【1】”温蒂用纯净得如同蓝色天空的眼睛注视着法瑞尔夫人,让她无处可逃,“所以,夫人,告诉我吧。在我短暂的人生当中,已经太多次拥抱过死亡了。”
“我……好吧好吧,之前小宾利给你做的检查结果我也看过,因为很罕见,所以阿不思让我再看看,我比较有经验……哦,抱歉,这已经说过了。”
法瑞尔夫人舔舔干燥的嘴唇,同时酝酿了一下语言:“我曾经遇到过一个病人。四岁的男孩,和你一样,很奇怪的心绞痛。为了那个小巫师,我查了几乎所有的先天疾病的档案。一种新的疾病,全发生在麻瓜母亲和魔力异常强大的孩子之间。孩子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为了防止血液中的魔力对母亲的伤害,心脏产生了某种抵抗魔力的作用,来压低胎儿的魔力水平。可是,随着小巫师的出生、成长,魔力不断发育增强,这种作用反过来造成了魔力在体内的对抗和紊乱。最终,他们会变得……很虚弱。”
把这一大段话说出来以后,法瑞尔夫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很抱歉,目前还没有什么能够根除的办法——病例太少了,几乎所有的麻瓜母亲都能生下健康的小巫师——我们只知道魔力抑制药剂、舒缓药剂都能改善状况。魔力抑制药剂副作用太大,所以,一般就是定时服用舒缓药剂。不要激动,不要使用太多魔力,尤其是,不要使用高深的咒语。我知道,会得这种病,首先说明你魔力强大,潜力无限,但是为了生命安全,恐怕你只能克制自己了。”
“会死?死过多少人?”
法瑞尔夫人吸了一口气:“越长大越危险。在你之前有九个病例,只有三个活到了成年。”
“嗯,我知道了。”温蒂微微笑着,向着大门走去,“谢谢您,夫人。”
“温蒂!孩子!”
“怎么了,夫人?”
“这是舒缓药剂,和你暑假里喝的是同一种,以后每周都要服用两次。还有,我听说你在服用一种很有效的麻瓜药物?”
“硝酸甘油片,夫人。”温蒂一口喝掉瓶子里的舒缓魔药,然后从脖子上拽出一根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小药盒,“扩张血管和保护心肌的一种小分子,也可以作为炸药。您要看看吗?”
“是的,我想留下一些来研究一下。也许可以做出新的药剂来。别担心,亲爱的。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
温蒂对着这个面带愧疚的好心女人笑了笑,推开门出去了。
汤姆果然站在门外等着。“温蒂?”他试探着问道。
温蒂一步一步地走向他,然后紧紧地抱着男孩的腰。她的头靠在汤姆的肩膀上,羊毛呢的袍子有些扎人但很温暖,鼻尖可以闻到沐浴露和洗衣皂的味道。
“温蒂?”汤姆又轻轻地唤道。
一旁被忽视的阿尔法德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也许我该回避一下。”然后他耸耸肩,匆匆下了楼梯。
“温蒂,你还好吧?”
“嗯,我没事。”
“骗人。”
“嗯。”
“到底是什么?”
“最坏也就是像他们说的,随时会死呗。”
“温蒂!!”
“好啦好啦。新生儿溶血的魔法版本,好像因为妈妈是麻瓜,所以胎儿早期的心脏发育出了点问题。很罕见的一种病。”
“难治吗?”
“……”
“不准骗我!”
“唔,九个先例,存活率三分之一。”
汤姆的手臂瞬间收紧,温蒂可以听到他的牙齿在咯咯作响。
她轻轻拍拍男孩的背:“也许我会比较幸运呢,这样存活率就到达五分之二了。”
“你会的,你必须。”
窗外,苏格兰的天空蓝得很空洞。
注【1】:原谅我实在无法用中文简洁地表达这句话的多重意思。她死了,我却活了下来。“我在这场死亡后得到幸存”感觉怪怪的。(一重意思是“我经历过史密斯夫人的死亡”,另一重意思是“我很多次差点死了”,又或者说“我穿越前曾经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