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天空,静止不动的灰色云彩。一条整整齐齐的石砖铺成的人行道,从脚下延伸到远方。
浑浑噩噩地向前走,或许是走了几个小时,又或许是走了不到一分钟,路边的绿化带上远远地出现了白花花的东西。
温蒂眯了眯眼,是尸体。
数不清的尸体,就这样安静地排列着,仿佛一场盛大的睡眠聚会。
走近了,路过了,才可以发现这些尸体的状况并不好——仰卧、侧卧、俯卧的都有,手脚也都没有摆放好,或被压在身下,或跟旁边的人叠在一起。唯一还算看得过去的也就没有明显外伤这一点了。
身体不听使唤地继续向前走去。如同橱窗人偶一般的尸体一直铺到天际,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温蒂隐隐感受到违和,这样的场面似曾相识。心脏猛地一跳,她顿住脚步向后一转,就看到自己脚边的一具尸体在腹部断成两截,下半身诡异地消失在空气里,内脏从断口流淌出来,血腥味扑鼻。
紧接着,是第二具尸体断裂开来。
第三具。
第四具。
……
满地红花如病毒般扩散,向着无穷无尽的远方而去。红色的液体淹没了脚踝。
温蒂反而镇定了。她抬头望了望几乎被染红的天空。
这大概,是个梦吧。
温蒂在黑暗中坐起,睡衣已经湿透了,黏在背上很不舒服。她伸手隔空取物召唤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凉水入喉,从头到脚都一个激灵。
她此时已经回忆起那铺在绿化带上密密麻麻的尸体是何物了,那是很多年前她在中学课本上看到过的二战照片——“宁静的中午,一个孩子走在遍布尸体的集中营的路上”。再之后,那些从腹部断裂、下半身消失的景象,无疑就是她用红暴球炸死的黑巫师。
把时间、地点、背景都毫不相干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梦境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温蒂拉开大床周围的厚厚的丝绸帷帐。天色还早,窗外洒进来浅浅的晨光,照亮昏暗的卧室。她没什么睡意,梦境还在脑海中盘旋,9月1日德军入侵波兰,随后英法就对德宣战。消息9月4日就通过马尔科姆·麦格传得满学校都是。除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部分纯血小巫师,大部分人都人心惶惶。
等到了9月10日,格林德沃正式入主德国魔法部的消息上了预言家日报的头条,所有人都无法淡定。
二战开始了。
温蒂看着一片静谧的卧室,美丽奢靡的家具一如千年之前。
二战开始了,不光是她前世在历史课本上知道的二战,还有隐藏在那场二战背后的巫师界的动荡。
她大概是幸运的吧,她还小,只有二年级,远远不到上战场的年纪。她只要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地学习,到了毕业的时候,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但她又是不幸的,危机一下又一下地敲在名为“直觉”的那条神经上,而她的实力还远远不够直面成年的黑巫师。可她已经插手了复活石,那就……没办法回头了。
“咔哒。”
清脆的门锁声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也打断了温蒂的沉思。
紧接着隔壁床的帷帐里传来稀里哗啦布料摩擦以及书本和箱子磕磕碰碰的声音。这是伊尔玛·平斯姑娘床榻,她似乎早就醒了,就是不知道缩在床上做什么。尤其是这一听到有人进来就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推门进来的是罗兰达·霍琦,一身厚重的运动装,手里拿着她心爱的扫帚,靴子上还沾着泥水。
“你偷偷地去训练了?”有平斯的动静在前,温蒂也就用正常的音量开口说话。
罗兰达被温蒂的声音唬了一跳,接着就拍拍胸口:“你今天怎么醒得这么早?你……你别告诉别人。”
平斯的声音从帷帐后重重传来:“哼!”
“好平斯,拜托拜托。”罗兰达嬉皮笑脸,给平斯的床头柜上搁了一包糖果。接着,她像是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用“清理一新”把自己出去过的痕迹都掩盖掉。
温蒂叹了一口气,这明显不是第一次了。外边再怎么动荡不安,罗兰达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魁地奇球队的选拔赛。这不能不说是霍格沃茨的成功。
“黑夜飞行,要注意安全。”
“嗯嗯。”罗兰达换上日常用的袍子,凑到温蒂床边,把手里还热乎着的南瓜饼分给她。“我心里有数。诶,你说,平斯偷偷地在里面干什么?我是要做飞行训练,但她,天天跟我一个时间起床。”
“我听声音,可能是在看书。”
“那也没必要把帷帐拉得严严实实的。我前天试图把糖果往帷帐里塞,她还跟我发脾气。”
“我说了!这是我的隐私!”平斯姑娘声音尖利。
“好好好,是我不对。我知道你早起是在用功,这学期的变形术作业已经拿了两个e了……”
“你什么意思?!”平斯一把拉开帘子,穿着睡衣就冲出来,“我要用功才能拿e,而她!”平斯一指温蒂,“天天睡到八点照样拿o!”
罗兰达:……你变形术差怪我咯。
温蒂:……我成绩好怪我咯。
被无辜波及的卡特小姐仔细斟酌了一下语言:“天道酬勤,你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是啊。”罗兰达连忙接上,“前两天我还听弗立维教授说你是他教过的进步最快的学生。”
平斯重重地“哼”了一声,进浴室,摔门,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不管外边再怎么动荡不安,平斯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因为作业成绩或是教授的夸奖跟室友较劲。这不能不说是霍格沃茨的成功。
“魁地奇选拔将于本周末举办。”
这个消息很好地冲淡了战争带来的阴霾。不管是英国本土还是英国魔法界都在战场之外,英国小巫师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了这项活动中。不光是二年级的小巫师,不少高年级的也纷纷报名。
介于此前人心不安的状况,霍格沃茨管理层也是极力推动这项活动,试图让学生们摆脱恐慌的氛围。不光是时间提前了,学校的扫帚库也是更新换代。
“我听说,选拔可以用学校的新扫帚。”
“‘横扫三星’11把,‘彗星180’12把,学校这是花了大价钱了。”
温蒂一边给自己盘子里的煎饼切块,一边听餐桌上叽叽喳喳的消息。“‘彗星180’,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扫帚也是‘彗星180’。”
罗兰达点点头,面上是显而易见的骄傲:“没错。这是目前为止制动性最好的扫帚。非常适合打比赛。”
“啊!是横扫四星!这个还没有正式上市吧。”远远的一声惊呼盖过了整个餐厅的喧嚣。
温蒂与罗兰达对视一眼。
声音是从斯莱特林的餐桌上传来的。六只黑色的猫头鹰带着长条形的包裹从天而降落在了阿尔法德的面前,里面是因为战事而中止上市的横扫公司最新扫帚。向来低调的阿尔法德·布莱克少爷一下子就成了令人羡慕的焦点。
罗兰达苦笑着摇摇头:“连这种还没通过性能检验的概念型扫帚都能买到,不愧是布莱克家族。”
温蒂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飞得比他好,横扫七星都没用。”
罗兰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你真这么认为?哦,温蒂,我,我真的太高兴了。因为阿尔法德也是你的朋友,我原本以为……”
“以为什么?我只说事实,你就是飞得比他好。”
罗兰达一把抱住温蒂,在她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不管了,里德尔再怎么拿眼刀子刮我我都不管了。
拉文克劳的小姑娘斗志满满,另一头斯莱特林的小绅士们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阿尔法德抱着他的新扫帚发愁,汤姆则暗搓搓地想着折腾罗兰达又不被温蒂发现的方法。
“我真是——”哔了狗了。阿尔法德想骂街。
“小少爷叛逆打魁地奇,结果发现姐姐非常支持?”汤姆挑眉看他。
阿尔法德捂脸。“求别说。”
“然后呢?你现在反而不想打魁地奇了?”汤姆一想到沃尔布加那一脸“我为弟弟骄傲”的表情就觉得辣眼睛。“沃尔布加是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赞助人,你事先都不做调查的吗?”
阿尔法德:……
“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你姐姐,你连她喜欢魁地奇都不知道。”
阿尔法德:……
“你还没正式加入魁地奇队呢,她就巴巴地送了昂贵的横扫四星给你。”
阿尔法德一抹脸,从沙发上站起来。
“去哪?”
“去……去给我姐道谢。”
汤姆笑了,起身跟上。
他们顺着卧室外的走廊一路走到公共休息室。门一打开,就听到柳克丽霞高亢的声音。“一个两个,要我说,泥巴种就没资格打魁地奇!”
费恩·库克倔强地站在那里,任由沃尔布加党们恶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很小,但听不出一丝胆怯或是动摇:“每个学生都有参加学院魁地奇球队选拔的权利。”
一旁站着的斯莱特林魁地奇球队的现任队员们也很尴尬,队伍里现在就有一个麻瓜种球员呢。四年级的马修·拉里就是凭借着魁地奇上的技术而获得整个学院认同的。现在,库克明显是想要复制这条成功路。
“范德华·蒙塔,你是队长,你说。”柳克丽霞指使起高年级的学长来也一点不客气。
蒙塔队长是个不擅长跟女性打交道的大块头。他对柳克丽霞的指手画脚是不满的,可他的性格没办法拉下脸来跟一个比他小的女孩子争吵。
阿尔法德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汤姆,汤姆心领神会。
“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汤姆出声,“球队是冲着魁地奇杯去的,当然是选骑扫帚骑得最好的人,而不是……”血统最纯正的人。
球队里的队员纷纷点头,是这个理,何况大家跟麻瓜种的马修·拉里配合得不错,也不介意再来一个麻瓜种。
沃尔布加的头号打手弗林特冷笑一声:“什么时候二年级的也能说话了?”
阿尔法德微笑:“你说什么?我刚刚耳鸣了一下。”
弗林特:……
沃尔布加一看到阿尔法德就笑了,冲他招招手。
阿尔法德一脸标准微笑地走过去:“姐姐,直接取消别人参加选拔的资格太扎眼了。别的不说,就连斯拉格霍恩教授也不会同意的,他向来在乎面子。”
沃尔布加点点头,朝着库克蔑视地抬起下巴:“感激我弟弟吧,泥巴种,你能参加选拔了。但是呢,能不能参加选拔是一回事,能不能入选就是另一回事了。”
库克弯腰鞠躬,掩饰住眼中的愤怒和不安。
汤姆目光闪动,这件事,还没完。若说沃尔布加什么小动作都不会做他是不信的,这个女人怎么会让一个麻瓜种和她血统高贵的弟弟在同一支队伍里呢。这么说来,魁地奇球队现在有的那个麻瓜种也不是完全安全的。
马修·拉里带着麻瓜种后辈聊魁地奇心得去了。阿尔法德陪着姐姐聊了一会儿天也跟着退场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提道谢的事。
站在良心和亲情的跷跷板上,阿尔法德也是个不幸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