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在哪?”
黑头发的少年居高临下咬牙切齿:“圣芒戈!”他的声音带点成熟的沙哑。应该说造物主真的很厚待汤姆,他都没有经历变声期公鸭嗓的黑历史,直接从透亮的童音慢慢朝性感厚重的男音转变,每一个时期都好听。
温蒂坐起身,视野当中的散光消散一些,她能够看到汤姆的轮廓。
“你没事。梅乐思教授呢?”
“她很好。第二天就能继续上课了。”汤姆轻抿薄唇,“她想来看你,我拒绝了。”
“梅乐思教授没有做错什么。”
汤姆的脸更加迫近,最后虚虚靠在温蒂的左肩上。“教学事故,是教授的责任。她把博格特带到课堂上,就应该保护学生的安全。她没有保护你。”汤姆的声音一点点低下去,“我也没有保护你。”
“汤姆。”温蒂抬起右手,覆在竹马的头顶,一下一下地轻拍。她的神情很温柔,就是目光没有聚焦,整个人像是飘着的。“汤姆很好。足够好了。”
她一直持续着轻拍的动作,一直到到汤姆觉察到不对劲。汤姆松开女孩,用手掌在她眼前上下挥动,然而温蒂的眼珠子一动都不动。
“你,看不见我?”
“我看到你在挥手。”温蒂眉眼柔和,“只是有些模糊。”
汤姆转身就去拉铃铛。“治疗师!治疗师!”
片刻后就有三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成年人,跑进来手忙脚乱地对温蒂使用检测魔法。
“有轻微的视觉障碍,是钻心咒的后遗症。”
“你们说了她不会有事!”汤姆的口气很冲。
最年轻的治疗师辩解:“我们说的是,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
“反应迟缓。卡特小姐,你觉得自己精神状态怎么样?”
温蒂平视着视野中的墨绿色:“我觉得挺好的。”
“患者有一定的精神损伤,程度有待评估。”
汤姆要疯。
就算圣芒戈一再表示温蒂是很常见的钻心咒后遗症,也不能缓解他崩溃的心情。不仅仅是因为温蒂的睿智被所谓的后遗症所束缚,更是因为他感觉到了疏远。温蒂的恐惧里,有他所不了解的东西。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碰触到温蒂秘密的核心,但是温蒂拒绝与他分享。
她只是用温柔而疏离的蓝色眼眸望着他,轻轻地叫他的名字。但她从不在他面前谈起她的恐惧,或是展现她的脆弱。
裂痕一直都存在,只是一直以来,外在的压力、共同的利益、长久的陪伴都将这道裂痕深深地掩盖住了。连温蒂自己都没有发觉,她对于汤姆是有着一种天然的不信任的。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温蒂对自己说,世界在打仗呢,每天都有人死去。信任不信任的,至少他们都还活着,不愁吃穿不愁教育地活着,才会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感情差异。她应该回到学校里去,回到工厂里去,去为时代创造价值。
但这一次,她真的累了。昏迷的一个月远远不够她康复,她没有力气对研究迸发激情,也没有力气对人间的交流产生兴趣。温蒂在圣芒戈的病床上一天一天地发呆,安静地等待身体恢复。
五月很快到来了。
窗台上的蓝色小花开得灿烂,映照着金灿灿的春日阳光。
视力日渐恢复正常的温蒂靠着靠垫,坐在床上翻看汤姆带给她的报纸。日军袭击了珍珠港,迫使美国也加入到反法西斯的阵营中。说实话温蒂很惊讶,她本以为德军在西欧的受挫会让日本人更加谨慎,却不料珍珠港事件提前发生了。没错,是提前了。她的历史学得不好,但珍珠港事件毫无疑问本应该发生在这一年的冬季而非五月。
虽然对不起珍珠港的军民,但温蒂更多的感受是庆幸。反法西斯联盟更早地走到一起,意味着第二次世界大战有可能提前结束。以她有限的政治军事思维推演不出这种变化带来的更多后果,她只是期盼着提前到来的胜利。这种期盼让她的精神世界重新焕发出活力。
温蒂开始接待除了汤姆以外的探病者。
由于时间渐渐进入期末,小巫师们只是派了拉文克劳的两位级长作为代表送来了礼物。再接着,就是各门课程的教授送来了教学大纲。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参加考试。”教授们纷纷说,“我知道你在我的课程上很优秀。”
最夸张的是黑魔法防御课的梅乐思教授,直接给温蒂批了一张免试条。这意味着温蒂只需要参加五年级的普通巫师等级考试与七年级的终极巫师等级考试两场黑魔法防御实践考试就可以了。其余的月考、期中、期末,她都可以用笔试成绩来代替总成绩。
“你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巫师,”梅乐思教授犹豫片刻后终于说,“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愿梅林保佑你。”
除了可爱的教授们,人际关系的恢复意味着有些问题不得不面对。五月底的某一天,温蒂在病房中等到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拉文克劳三年级的尤利尔·奥利凡德。
温蒂和小奥利凡德的关系良好,但还没好到让他独自一人离校来探病的程度。尤其是在期末考试将近的这个时候。
“尤利尔。”
奥利凡德月白色的眼睛看上去神秘莫测,但他脸上纠结的神情暴露了他尚显幼稚的内心。
“我想跟你说说博格特事件……那天的事。”他像是害怕自己会反悔一样,不等温蒂回答就飞快地一股脑地将话说完,“其他人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不会注意到,但是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接触魔杖,我熟知每一个同学每一个教授的魔杖,长度、颜色、粗细、材质,甚至是魔力的气质。”
温蒂合上眼,她已经意识到了奥利凡德接下来要说什么。
“所以我注意到了,博格特变成的那个黑巫师、那个蛇脸男,他手中拿着的是里德尔的魔杖,汤姆·里德尔的魔杖,紫衫木十三英寸长凤凰尾羽。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两个多月了。我想过是不是在你的恐惧中黑巫师杀死了里德尔抢走了他的魔杖之类的,但想来想去,还是最初的设想是最合乎情理的。你害怕里德尔先生堕落成邪恶的黑巫师。”
奥利凡德的话在这里停下了。温蒂睁开眼,用毫无感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有着奇异瞳色的少年突然急促地喘气,以至于他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抹不去的恐惧:“令我毛骨悚然的是你的反应。你是认真的吗?你是认真地准备杀死里德尔先生吗?你们一直那么要好,超过朋友的好,像家人一样。”
温蒂没有回答,连眼神都没有波动。
奥利凡德与温蒂对视良久后败下阵来,他挫败地说:“我就当你默认了。既然如此,我必须告诉教授。我必须将我知道的,一切,告诉教授。但在此之前我得让你知道。”
“你是个正直的人。”温蒂吐出奥利凡德长篇大论后的第一句话,“我没有立场阻止你。”
“我以为你会阻止我,毕竟……”
“毕竟这是个骇人听闻的秘密。但我不可能对你做什么,尽管我确实想保守这个秘密。”
奥利凡德忐忑不安地嚅嗫道:“我不会闹得人尽皆知,我只告诉教授,我处理不来……”
“那请你告诉邓布利多教授吧。只告诉邓布利多教授。”
奥利凡德如释重负:“我保证!”
小奥利凡德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晚上温蒂就在病房里见到了邓布利多。
男巫看上去精神挺好,一见面就递给温蒂几颗蜂蜜公爵的牛奶巧克力。“我听说你喜欢比利时的巧克力,可惜现在市场上缺货,蜂蜜公爵是英国本土品牌,一样优秀,要尝尝吗?”
温蒂很给面子,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咬开巧克力外壳后里面是蜂蜜夹心,甜滋滋凉丝丝。
“我从奥利凡德先生那里听到一些有趣的小细节。唔,也许你有话跟我说?”
温蒂剥开第二颗巧克力放进嘴里。
“好吧。那我先开始。”邓布利多坐在家属椅上,神情放松如同聊家常,“说实话,我很惊讶于你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对昔日的朋友痛下杀手,即便是在理想背离的情况下。很了不起!我判断不出对错,感情与正义的两难,没有对错可言,但你能作出选择,这份果断就很了不起!
“整件事情中唯一令我疑惑的是,为什么你相信汤姆会变成黑巫师?我假设你知道汤姆在学习黑魔法,但恕我直言,每个小巫师,包括你,都或多或少偷偷翻阅过黑魔法书籍,尝试过上面的魔法。好奇是孩子的天性,触犯禁忌是人类的天性。而汤姆对黑魔法的了解虽然超过大部分人,但仍在安全线之内。
“事实上,在你出事后,汤姆曾经询问我,能否在‘阿瓦达索命’咒上给他一些指导。我告诉他,他的灵魂还不够成熟到足以承受杀戮带来的创伤。他虽然失落但还是认同我的观点。我们最后约定在他满17周岁时学习这个咒语。”
“你在有些地方开明得让我惊讶。”温蒂说,“跟我想象中的你完全不同。”
邓布利多被这种说法逗乐了:“你想象中的我?听上去挺难想象的。是因为我反对你研究卢恩石给了你我是个教条主义者的错觉?不,不是的。孩子,每个人都有成为黑巫师的天赋,但从追寻知识到深陷黑暗有很长的一段路。而只要有爱,在这条路上随时可以回头。
“总结来说,汤姆,至少现阶段我看不出他有成为黑巫师的倾向。福克斯跟我持相同意见。为什么你不相信汤姆有能力抵抗黑暗的侵蚀呢?”
温蒂把头后仰放在靠垫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淡淡倾诉:“我曾经以为那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但其实,那大约是随我一起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原罪。它让我无法享受童年,无法感受亲情,无法拥抱青春。它确确实实的使我不幸福。所以我很感激这个时代,感激奋斗前线的勇士,感激辛勤劳作的民众,感激天真无邪的孩童,让我有比个人幸福更加重要的事可以做。
“世界上不幸福的人那么多,百分之九十九都在努力地活下去。我不想成为那被自己击败的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