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区见过锦盒,吃惊不小,不可思议道:“殿下,这两个人头,一个是县令吉在东的,一个是公子豫宠妾吉嫔御的。”
“什么什么什么?!”诸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又不敢近前观瞧,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老师不会看错了吧?”
寺区镇静道:“老夫已经看得很仔细了,况且此二人老夫均见过,也并不陌生,断然不会认错。”
国安也疑云满腹,禁不住道:“这个公子豫也太心狠手辣了吧?”牧春风赶紧朝国安使了使眼色,国安见气氛不对,忙咽了口唾沫,不吭了。
寺区也深有感触地说:“老夫只是想到君侯会处罚吉在东,没有想到会这样处罚,看来,这怨仇是注定要解不开了。”
“唉!”诸咎感慨地摇了摇头,叹道:“叔父也太仗义了,居然这样大义灭亲,我以前真是错怪他了。真是,可惜了这两条人命,要知道是这样,我今天早上就不该去找叔父理论了。”
文梦龙听得诸咎这样说,忙跪道:“一切都因草民引起,是草民罪该万死,望殿下恩准,让草民以死谢罪。”
诸咎见文梦龙跪在地上,摆了摆手,“事情虽然因文家而起,但也怪不得你,也是吉在东私心太重,咎由自取,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这件事,我还一直怪罪叔父呢!看来,叔父嫉恶如仇,眼里也不容沙子啊!”
寺区见诸咎如此说,也缄口不语了。
诸咎命人将锦盒拿走放好,之后和寺区又聊了几句,便午休去了。
国安等人到了寺区府上。
牧春风道:“大人,如果再不迁都,恐怕公子豫尾大不掉,到时就后悔莫及了。”
云淇也着急道:“连宠妾都可以杀死,这样的人,志向的确不一般,况且大王又极其信任他,我们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文梦龙虽然大仇得报,但想着祖父母都不在人世了,心情仍然沮丧,因此闭口不语。
国安想到刚才的锦盒,只觉得背后发凉,禁不住道:“这个公子豫确实心肠歹毒,如果知道我们和他做对,一定也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如果不能制伏他,我们也会引火烧身。”
寺区看着国安等人,这时深有感触道:“还真得感谢几位的到来,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清溪先生的徒弟,恐怕公子豫还不会这么快就动手,搂草打兔子——捎带活,他是想把云梦山也捎上,毁了云梦山的名声,显出他的无敌来。”
“呸!”国安气得啐了一口,骂道:“碰见我们,他就是临死踹棺材盖儿——没几下蹬踩头了。要不让他见识见识云梦山的厉害,真不知道天外有天了。”
寺区微笑着说:“稍安勿躁,公子豫老谋深算,绝对不是等闲之辈,太子耿直,如今已经对公子豫放弃成见,很容易被利用,我们需仔细谋划才行。”
这时,下人来报。
寺区从容地看着下人,轻声问道:“什么事?”
下人作揖道:“禀大人,太子殿下派人传话,说公子无纪外出打猎时马匹受惊,因此跌落深沟,如今已经奄奄一息了,殿下请大人去一趟。”
寺区听后,心中大惊道:“老贼公子豫,竟然如此心狠!”他面不改色地挥挥手,“你下去准备车辆吧。”下人领命而去。
云淇见寺区眉头微锁,想了想,轻声问道:“大人,事不宜迟,看来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世道!”国安焦躁道:“真是的,这些个贵族公子也太不注意了,这不是乱麻堆里搅棍子——添乱了吗?”
文梦龙愧疚地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云淇道:“只怕我们再不行动,就被嫁祸了,到时候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敢?!”国安圆瞪双目,怒道:“郎朗乾坤,王都之中,公子豫再猖狂,我们奉公守法,他能拿我们怎么样?”
寺区看了国安一眼,说道:“你们暂且在敝府上呆着,老夫去去就来。”说完,寺区便出了屋子。
寺区来到公子无纪的府上,太子诸咎和公子豫已经到了。诸咎此时正坐在公子豫的旁边,泪眼道:“王叔大义灭亲,实在令侄儿既感动又愧疚。先前,总听说王叔对侄儿心存偏见,甚至在父王面前诋毁侄儿,今日之事,足以证明‘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侄儿差点儿上了三人成虎的当,险些误会了王叔,中了别人的离间计。现在想来,侄儿实在痛心疾首,追悔莫及。”说着,诸咎的眼泪便落了下来。
公子豫忙拍着诸咎的肩膀,劝慰道:“叔父治家不严,才有了今日之事,要怪,也是叔父我的不是。叔父平时少了与殿下的往来,让外人以为我们之间有了矛盾,这才让奸邪之辈有机可乘,这实在是王室应该引以为戒的事。”
诸咎擦了擦眼泪,点头道:“叔父这话犹如夜中明灯,顿时使侄儿思想清晰了。”诸咎一扭头,看见寺区进来了,他忙站了起来,走上前,“老师,您过来了?”
寺区向诸咎和公子豫行过礼,问道:“公子无纪骑术甚好,怎么会忽然出事呢?”
“唉!”诸咎无限遗憾地摇头道:“常言道‘好船者溺,好骑者堕,君子各以所好为祸’,八弟若不是因为极好骑马,又怎么会遭此大难呢?可惜现在……”说着,诸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公子豫上前道:“世人皆知殿下与无纪兄弟感情极好,但福祸无期,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
正在此时,仆人张元家从里间跌跌撞撞跑出来,哭腔道:“不好了,公子快不行了……”
诸咎本来正在伤心,此时二话不说,照着张元家的腿上便跺了过去,张元家登时便失去了重心,朝后退去,没有想到一下子撞到柱子上,当时便晕倒在地。
诸咎怒道:“混账王八羔子,说谁不行了!”
寺区愣了一下,忙摆摆手,旁边的人将晕倒的张元家抬走了。公子豫也愣了一下,然后道:“殿下莫怒,岂能跟下人一般见识?我们还是进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着,诸咎和公子豫进里间了。寺区叫过来旁边的人,使了使眼色,旁边人附耳道:“已经断了气了。”寺区悄声道:“此事莫要张扬,给他家里五金丧葬费,就说他因照顾公子无纪不周,因愧疚而殉主,太子殿下为表其忠,废除他家奴隶的身份,升为平民,务必照老夫的话去做,否则,你知道下场。”
旁边人跪道:“小人一定照大人吩咐去做。”寺区挥挥手,把他打发出去后,然后也来到里间。
这时,诸咎正满眼含泪地握着公子无纪的手,只见无纪眼睛努力睁着,也才露出一条缝,脸上已无血色,嘴唇全无光泽,像许多天没有喝水一般,又干又白,可是额头上却明晃晃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无纪努力张着嘴,喉咙里微微发出些声音。诸咎悲恸地把耳朵贴近无纪的嘴边,可是,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清。
“八弟啊……”诸咎忍不住哭了出来,“等你好了,我们兄弟再聊天吧……”
无纪刚结婚不久,他妻子的眼睛哭得肿得跟桃子一般,此时瘫坐在了一边,嗓子早已哭哑了。
诸咎忽然感觉手疼了起来,原来是无纪颤抖着拼死掐着他的手。诸咎忙看无纪时,只见他两眼此时瞪得很大,虽无光彩,却异常恐怖。他张大了嘴,拼命想说出话来,却只是发出了沙哑的“啊”的声音。
“八弟啊!你是不放心弟妹吗?”诸咎一手紧紧握着无纪的手,一手赶紧召唤着无纪的妻子。
公子豫也赶紧命人将无纪的妻子往无纪面前搀,可惜,还没有搀扶到跟前,就听见诸咎嚎啕大哭的声音了。无纪的妻子登时便昏死过去了。
寺区这时偷偷看了看公子豫,正和公子豫的目光相撞,公子豫的表情马上便痛苦了起来,忙用手抹了抹眼睛,果然,还有几滴眼泪。
“八弟啊!——你走了,谁还和我下棋时争吵啊!——啊!啊!——八弟啊!——”诸咎伏在无纪的身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得人肝肠寸断,任凭几个人拉都拉不起来。
寺区看着这场景,心中也酸楚非常,禁不住掉下眼泪来。
诸咎伏在无纪身上,哭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最后才被拉了起来。回到太子府后,寺区的眼圈也红红的,他说道:“殿下,公子无纪精于骑术,所骑的又是甚为称心的马匹,马怎么会突然惊了呢?”
诸咎脑子里此时全是无纪的音容笑貌,整个世界此时仿佛都和他没有关系了。
寺区见诸咎有些精神恍惚,稍微提高了音量,“殿下!”
诸咎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有哭痕的寺区,不由自主道:“唉!人啊!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呢?什么名利,什么富贵,全是他娘的狗屁,都他娘的没有命重要。唉!可怜我的八弟啊……”说着,诸咎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寺区镇静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公子无纪出事有些蹊跷吗?”
诸咎一听,不解道:“老师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害无纪不成?他虽然是个公子,可是整天与世无争,性格温和,也不得父王恩宠,更没有多少财富权势,甚至还没有乡间一个土财主过得逍遥,他能得罪什么人。这一切都是命啊!”
寺区见状,也无话可说了。
诸咎忽然问道:“下午在八弟府上,他的贴身随从张元家说话太没有教养,被我跺翻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寺区道:“那个下人撞到柱子上死了……”
“啊?”诸咎大吃一惊,随即不悦道:“真是晦气,怎么这么不顺呢?”他一想,忙问道:“老师是怎么处置的?”
寺区施礼道:“老臣这次擅作主张了,传了殿下的话,说给这个下人家里五金丧葬费,就说他因照顾公子无纪不周,因愧疚而殉主,太子殿下为表其忠,废除他家奴隶的身份,升为平民,老臣擅自做主,还望殿下责罚。”说着,寺区便跪了下来。
“老师做得很对,我为什么要责罚呢?”说着,诸咎赶紧去搀扶寺区,“还是老师想得周到,又为我多修了一条路。”
寺区抬头,看见了诸咎忧愁的表情,说道:“老臣以后一定先请示殿下的旨意,然后再行事。”
诸咎忽然又想起了公子无纪,心头酸楚,又禁不住落下泪来,自言自语道:“兄弟中就属八弟最能和我说的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