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偿还
作者:樱小洁      更新:2020-05-05 12:25      字数:3030

子牧的胳膊已经好了,可惜有了一点后遗症,果真如那个医生所说,每逢天气不好,子牧都觉得自己的胳膊止不住的开始酸痛,像是有蚂蚁在自己的骨中乱啃。然而那些酸痛对于他来讲算不得什么。

斐然的坦白让他思考了很多事,一些在他的律师生涯中从未考虑过的事,一些关于成长和感情的思考。他相信自己的然然,他了解她,即使她的多情,他甚至都那样了解。然而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很难。他不会责怪,是因为爱。他爱斐然,这种爱尅宽容到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程度。可是他也是一个正常人,自己心里那种出于对爱情自私念头的存在或者消亡,他,无法遏制。

怎能不痛?

在事务所的时光还好打发,可是一回到家中,当他再次看见斐然的时候,她的每一次笑容,每一个动作,每一声问候……这些平日里所有的一切如常在此刻都让他不安,令他忍不住会猜想,这些所有的平淡是否是与那个男人有关?

即使晚上斐然仍然睡在自己的身边,她仍然像往常一样和自己一起起床,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她的心里,是什么呢?究竟在装着什么?这些无法控制的猜想让他自己快要发疯……

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把自己带进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虚无之境,然后放任自流了。子牧觉得自己在这片空无中迷路了。

都说爱情在不同的人身上会有不同的化学反应,原来这是真的,他的底限在于想到那个自己最渴望得到的地方,除了自己还有别人,他就真的不能够那样坦然了。

虽然斐然告诉他,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他,因为她也同样爱着他,他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虽然即便如此,他仍然在揪心。

这不公平啊?

可惜爱情本来就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付出与回报向来都不是一定要平等。

作了律师这么久,理性的知识他脑子里比比皆是,他可以毫不费力角逐一场嘴上的官司,却对于自己的战场哑口无言。

人们说服他人很容易,说服自己都很难。

是不是自己太自私?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奢侈品,自己却想把它当做饭吃?

子牧觉得是自己太贪婪了。

“在乎她,关心她,离不开她,就一直陪伴她,这样才是最好的成全。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他笃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样说道。

斐然的生活突然变得轻松,她觉得,至少,远航和子牧都没有放弃自己,她甚至非常感激,也许上苍欠了她的爱,缺了她的爱,都以另外的形式一一归来。

在她选择开口的瞬间,她就选择接受子牧所做的任何决定,甚至他将她头也不回的抛弃,她也觉得是应该的。然而他非但没有,还给了她一个平淡美好的生活,也给了自己一个坦白的机会,虽然这个机会伤害到了子牧。这点,斐然是自私了。她也承认。

如果说折磨一个人是把握和引领一个人的恐惧,那么爱一个人,就是治愈和照顾一个人的恐惧。

她是一个不称职的爱人,她只负责照顾了自己。

她也把向子牧坦白这件事情告诉了远航。远航并没有多说些什么,陪伴了斐然这么久的他,从来不求任何结果的他,顶多就是在斐然心中奢求一方寸之地即可,然而此刻他甚至有些快慰,毕竟他们的恋情,可昭日月。

感情本身是无辜的,只是在婚姻的桎梏里显得面目狰狞。

一生太短,他既然选定了斐然是自己画里的女主角,也就把她当做了自己人生故事中的女主角。

他压根就从来没有想过,把她掠夺到自己身边,除非她自己愿意。

有的女人天生就是这样“幸运”,她们只用负责做好自己,就可以拥有真挚的爱。

远航甚至建议斐然,其实可以和子牧认识,说不定会成为朋友。斐然随后想了一下,问了子牧的意见,他也似乎并不反对。

一场特别的会面在无声酝酿。

两个男人交换了手机号码,约见的地点是在河滨公园——因为那个公园平时光顾的人不多,很清雅,是斐然喜欢的地方。

林远航和刘子牧见面的时间订在下午,因为爱着同样一个女人,这场约见反而非常简单。

“你好,我是林远航。”

“你好,我是刘子牧。”

“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成为朋友。”远航说。

“我也觉得。”子牧说。

“你很幸福,”远航说。

“你也是。”子牧说。

“那我们一起让她幸福就好。”

两个男人之间的会话显得异常简单,对话也直接,共识也达成的很圆满。

会面结束,他们各自回了家。

子牧回家之后决定他今后要更好的照顾好他爱的人——他要照顾好他爱的家。斐然已经在厨房里张罗晚饭,她知道下午她的丈夫和情人竟然见了面——这在旁人看来多么荒诞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了,竟也没什么。她煮着晚饭,尽量做着一些平日家庭里都能够经常做的事,让一切看起来平凡一些,即使,她不平凡。

“然然,你休息吧,我来。”子牧说。

“不用,我自己想做。”她说。

“下午的见面还愉快吗?”斐然问。

“很好。”子牧说。

斐然低着头认真的给一块土豆去皮,她右手拿着削皮刀,土豆的皮一圈一圈被刮下,手法很娴熟。子牧没有出声,在一旁盯着她,看着斐然本就不够强大的身体,他觉得有些心疼,他怎么可以让她的灵魂受过这样煎熬的痛苦?是自己太粗心了,没能发现她心中的变化……他肯定了她必然经历的那段心路,异常艰辛。

他想起了红枣银耳茶,就从盒子里取来一包,他觉得没有自己的叮嘱,斐然肯定不会乖乖的按照自己的嘱托每天都喝,还是自己动手泡好,看着她喝下去,这样,眼见为实。

泡好茶他准备端去给斐然,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拿东西晃晃悠悠,以前没有仔细留意,现在倒觉得自从胳膊受伤以后这情况愈发的频繁,不过好在对日常的工作生活倒也没什么大的影响。

他端着茶杯走到厨房。

“张嘴,乖……”他说。

斐然一惊,原来是子牧竟然把茶又泡好了,真拿他没有办法。

她正要去把嘴放到上面,随便喝上一口打发一下子牧,突然发现他的胳膊在抖动。

“你的胳膊……”斐然用疑惑的表情看着他。

“没关系,就是上次动到筋了,没什么的。”子牧解释着。

斐然大口大口喝着那杯茶,喝完就低头继续削土豆了,她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那个香奈干红的故事,那个在无名海岸她讲给jay听的古老故事。

她想起了关于那个工匠的颤抖的手……

那口茶咽置腹中,斐然觉得一阵苦味袭上心头。

子牧离开厨房,把杯子放回原处。随后打开了电视机,《新闻联播》刚好开始……

斐然说:“子牧,我们要个孩子吧。”

子牧听到之后看着斐然,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触,好像隔着万水千山。

因为相知,所以沉默。

“好……”子牧幽幽回答。

不是有人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为他生一个孩子吗?如果说斐然对于远航的爱可以被这个世界接纳,那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对待子牧的方式,就是为子牧生一个孩子。

这是她另外的一种除了爱情以外的的东西在驱使着她要这样做,必须这样做,她才能安心。

最好的偿还一种爱的方式,是用另一种爱,她觉得应该是这样。

“然然,可是我不想你……”子牧晃过神刚准备去说些什么。

“我没有……”,斐然打断了他。

“这个孩子的出生,是因为爱。”斐然斩钉截铁。

“我保证。”

子牧不再吱声。结婚这么久,子牧显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斐然一直逃避孩子的真正原因。

房间中,电视机里安静的人在说着沸腾的话。尽管在屋子里,有一些料峭。

但屋外秋日的夜晚,窗外有一棵细叶榕树,它的的气生根像是柳条,没有脚,也没有翅膀,每天在那里飘呀飘……子牧看着它们。

外面的热闹是真的,它们的安静也是真的。

其实他的心,感到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