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伯特公国的首都布莱克伍德,纳尔彻斯塔德共和国的大使馆绝对是一座非常显眼的建筑了。
这座五层高的楼全部由红砖堆砌而成,整体看上去就是一块硕大的红砖,与公国内部常见的旧式建筑风格大相径庭。
在第三层的生活区,一间卧室里正躺着一位浑身酸痛的少年,他睁着两只惺忪的睡眼,无助地瘫在床上。
“谁来救救我啊……”罗杰特徒劳地呻吟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堪,尤其是脑袋,稍微动一下就会觉得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
不论是对于一个佣兵来说,还是对于一个炼金术师来说,这都是极其丢人的事情。
因为一小口朗姆酒,就能宿醉到这么严重的程度,恐怕罗杰特真的是第一个了。
但不容置疑的是,就算罗杰特是个熟练的佣兵,就算他同时也是一个学有所成的炼金术师,这些身份都不能帮他从床上爬起来。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毅力了,少年绝望地想。
一股寒意恰到好处地给罗杰特加了一点勇气。
“还有……咝,对温暖的……渴求。”罗杰特哆哆嗦嗦地说。
房间里的火炉早就熄了,寒气开始在这里肆虐,区区一条毛毯根本挡不住它的威力。
少年试着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右侧的手臂上,终于勉强把它抬起来,只是仍然用不上劲儿。
这可怎么办啊……至少先把屋子弄得缓和一些。
罗杰特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指,僵硬的关节咯嘣咯嘣响了一阵,总算灵便多了。
他摸索着在枕头旁边找到了自己的墨水笔,用拇指顶开笔帽,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六边形。
这是个最近才从手稿中学到的新阵图——第七十五号阳光,阵图的样子是在一个大的六边形当中,将七个小的六边形组成太阳的形状,随后在中间的位置画一个带横杠的圆圈,这个符号是“太阳中心”的意思。
随着罗杰特启动阵图,一阵暖洋洋的感觉顿时萦绕在他身旁,透过阵图的阳光仿佛从冬季穿越到夏季一般,冰凉的身体终于被唤醒了。
“咚咚咚!”
有人重重地敲着罗杰特的房门,从他敲击的频率,以及上楼时的脚步声可以判断,这人是个精力旺盛的壮年男子。
“罗杰特!有你的信,快开门!”那人声音洪亮,说话中气十足。
在大使馆里工作的纳尔彻斯塔德人大多是些文职人员,而负责保卫使馆的士兵也不会擅离职守给一个少年送信,那么来人多半就是弗雷德里克了。
对于这位大大咧咧的秘书,罗杰特虽然信任他的为人,但毕竟对方的职责是协助大使工作,姑且也算是共和国的正式官员。
鉴于弗雷德里克的这层身份,罗杰特生怕他被管理委员会安排了什么监视的任务,要是专门为了贴近他收集使用禁忌炼金术的证据,那么此时给他开门就会暴露还没消散的阵图。
“等一下!”罗杰特喊道,僵硬的面颊被这一下扯得生疼。
不多时,弗雷德里克看到满面红光却一脸疲惫的罗杰特,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发烧了?没有啊。”
继而他脸上的疑惑恍然变成了“你懂的”的表情,不住点着头,还用鼻子使劲吸着。
罗杰特顿时就紧张起来,他以为弗雷德里克是在闻他用来画六边形阵图的特殊墨水——那东西是用一种荧光蘑菇磨粉做原料的,确实有股淡淡的香味。
“咳!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虽然大使馆不禁止这种私人活动,不过你还是应该注意身体,现在外面还很冷,不要搞坏身子生病了。”
弗雷德里克眯着眼说着意义不明的话,可罗杰特分明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对后辈的关怀和担忧。
“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刚才说有我的信对吧?”少年决定不去和他计较,直奔主题说道。
“啊对,是个女孩子寄过来的。”弗雷德里克掏出一个浅蓝色的信封念道:“奥利维尔·海森堡……”
罗杰特愣了半秒,默不作声地一把抢过信封把大使秘书推出门外。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弗雷德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背后房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是女朋友的信。”大胡子男人毫无根据地确信道。
罗杰特也不去管门外的家伙在揣测什么,他万万没想到会在鲁伯特公国收到奥利维尔的信。
少年激动地捏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很薄的信纸,看起来不会有多少内容。
“这样也没关系,光是看到信封就足够安心了。”罗杰特喃喃道。
浅蓝色的信封上盖着海森堡家族的火漆印,署名是“奥利维尔·海森堡,你无助的友人”。
到底还是出了什么事啊……也对,那种局势不可能平安无事。
罗杰特想起那天奥斯维辛的师生和管理委员会正面对峙的情形,现在竟然还有点后怕——如果那天真的到了迫不得已动用武力的地步,碰上前来增援的亚瑟·玻尔,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从那之后,管理委员会势必要对学院展开更猛烈的攻势,奥利维尔会觉得无助也不奇怪了。
信里的内容也印证了这个猜想:
“展信佳。一个月不见,鲁伯特公国的生活还好吗?我听阿黛尔说那边的冬天很冷,不过应该不会比你的家乡更冷了吧。”
“不,真的就是比白蜡镇还要冷啊。”罗杰特瞥见了玻璃上正在融化的冰花,无奈地笑着。
“不知道你会不会想听学院的情况,但最近发生了不少变故,委员会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客观来说学生会有些,不,已经撑不住了。”
事情还真严重啊。
“有时我会想,要是你还在纳尔彻斯塔德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也许结果不会有什么差别,可至少我们不会输的这么难看,我很相信你搞事的能力。”
什么叫搞事的能力啊,这还算大小姐的用词遣句吗。
罗杰特读着这封密密麻麻写着碎碎念的信,实在分不清是奥利维尔写信时脑子糊涂了,还是这位一向精明的学生会长故意如此,好让他没有推理的头绪,安心留在大使馆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直到看完整封信,罗杰特都没搞明白在奥斯维辛学院到底发生了什么,管理委员会对学生们又做了什么,还有谁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些信息一概没有。
“我希望十一个月后,能在贝加斯山脉的这一侧再次见到你。勿念,想吃蛋糕的奥利维尔。”
写这样的信让我怎么不挂念啊,真是的。
罗杰特摇摇头,小心地把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刚等他做完这些事,房门又被敲响了。
“弗雷德里克!我就知道你在偷听!”少年没好气地拉开门,却没看到那个大胡子秘书的影子。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怯懦瘦小的少年,看起来甚至要比罗杰特还小几岁。他穿着一件阔大的皮袍,亚麻色的工装领口露在外面。
“弗雷德里克先生……出什么事了?”来人小声问道。
“没什么,那家伙有时候让人很没脾气。”罗杰特顺口岔开话题:“卡尔,你来找我吗?”
罗杰特认识这位来访的少年,他是附近工坊的学徒,名叫卡尔·肖莱马,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弗雷德里克,在学徒之余也帮大使馆跑腿,算是这里的熟人了。
“是这样的,鲁斯科夫大师想做一台制冷的机器,这样到了夏天就能抵抗酷暑。”卡尔解释道:“只是关键的制冷环节一直做不出来,机器的研发就处于停滞的状态……”
“既然是关键的环节,那就不要来找我帮忙啊。”罗杰特觉得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