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天公依然不作美，“无痕无迹之风”在炼金术的动力下还是能够缓慢地破浪前行。

现在看来，找到污染的源头唯一的阻碍也只是时间了。

船上的补给还有一些，只要从现在开始省吃俭用，至少找到一片有人居住的陆地还是不成问题的。

弗雷德里克看着罗盘指示的方位，从蛮族居住的威斯兰岛开始追踪死亡的鱼群，航船一路向西南前进。

如果航线确实没错的话，他们还有几天的路程就会到达纳尔彻斯塔德北部的岸边，或是顺着洋流返回鲁伯特公国的港口。

“说不定我们就快回到布莱克伍德了，这趟好险没把命丢了，到时候船长可得请我们喝一大杯！”大副克里斯跟一旁在清理甲板的船员闲聊着。

弗雷德里克瞥了一眼嘻嘻哈哈的船员们，面沉似水，转而问罗杰特：“你怎么看？”

罗杰特本来一直盯着地图，上面的纳尔彻斯塔德似乎格外吸引他的眼球，注视良久，他才指着北部海岸边的一个红色的船锚图案问：“这个是表示港口的意思吗？”

“啊，那是卢克斯瓦尔，一座漂亮的港口城市。”弗雷德里克答道：“克里斯的家乡就在那里。”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像是“卢克斯瓦尔”这种不常见的读音反倒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罗杰特追问道：“比如和炼金术有关系的特殊事件或者设施。”

如果现在的航行方向没错的话，追踪这股污染找到的源头有极大的可能是在陆地附近的。现如今就算是让炼金术和魔法合作，人类也很难在海面以下建立庞大的建筑以供如此大量的毒素存在。

而这种毒素还不只是危害人体的方式很奇怪，它造成的病变还可以被母亲炼制的魔药缓解，最早见到的感染者也是行踪神秘的炼金术师鲍利·伍尔福德。

要说它和炼金术毫无关联，那恐怕世上也没什么和炼金术关联甚大的东西了。

“你想说这东西可能是从卢克斯瓦尔漂过来的？”弗雷德里克一激灵，揪着下巴上的胡子说：“这下国内的渔业也要遭殃了…万一我们靠岸的时候发现城里也在闹饥荒怎么办？”

“至少也要先上岸才能计划下一步。”罗杰特想了想说：“我的禁制令还没到时间，现在我回国也不合适吧？”

“你确实不该回去，但是我们可以靠岸补给一下再返航回布莱克伍德。”弗雷德里克一边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一边说：“冬季的洋流狡猾多变，很不好对付。也可能我们还没到卢克斯瓦尔港，就已经被推离岸边，最后也只能在鲁伯特的海港靠岸了。”

罗杰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着地图上卢克斯瓦尔的名字，总觉得非常在意。

就算想不起来是什么事，他也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去一趟那里——自从走出家门开始，稀奇古怪的事情总是和舅舅鲍利脱不开干系，卢克斯瓦尔这个不怎么用到的名字自然也是近些日子才会接触到的。

少年决定暂时先不去想鲍利舅舅和卢克斯瓦尔具体有什么联系。在数年的佣兵生活中，罗杰特逐渐从雷诺身上染上了一种炼金术师极其厌烦的恶习——把还没彻底弄明白的事情放在一边不管。

在那位佣兵团长口中，这似乎是一种应当引以为豪的生活哲学。少年懵懂地遵循着佣兵的日常作息，潜移默化地养成了思考的习惯。

就算要查清楚鲍利·伍尔福德在纳尔彻斯塔德北部的活动都有些什么，甚至在那里发现更多的手稿和笔记，进一步探索舅舅生前神秘的行踪，至少也要等一行人平安回到陆地上才能开始调查。

现在漂泊在散发腐臭气味的海面上，罗杰特等人亟待解决的问题显然是如何靠岸，以及在哪里靠岸。

“是陆地！”

瞭望台上的水手喊出了所有乘船旅行的人最爱的一句话。

尽管四周的鱼虾尸体越积越多，海水上面的异样物质也愈加浓郁，甚至泛着金属质地的反光，狮子船“无痕无迹之风”仍然在缓慢而有效地前进着。

突破这块最难熬的区域之后，众人就能暂时逃离这片海域的囚禁。

虽然登陆他们来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位于污染区正中心的陆地显然不会有什么天然的补给，除非那里本身就有在危险区域苟延残喘的人类存活，船员也只能寄希望于想登船逃生的幸存者愿意分享一些物资了。

不过发现陆地的喜悦还是暂时盖过了对后续困难的考虑，即便希望渺茫，在踏上那片土地之前，一切还都只是或乐观或悲观的猜测罢了。

吱——嘎——

随着一阵诡异的抖动，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海面之上的空间，船停了。

罗杰特只觉得是阵图的时间到了失去效力，也没多想就拿墨水笔补画上去。哪知道墨水刚一接触到狮子雕像就干燥脱落了，还有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彼得！帕克！你们下去看看。罗杰特，船怎么不动了？”弗雷德里克一边让船员去底舱查看，一边问罗杰特。

“炼金术失效了，我怀疑是这些毒素太浓了，干扰了我的墨水。”少年也不清楚这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猜测着回答他。

弗雷德里克沉默着点点头，叹了口气说：“只能用我们的笨办法啦。”

“克里斯，让你的小伙子们把胳膊甩起来！”这位船长忽然高喊道：“目标是一点钟方向的陆地，全速前进！”

“好嘞！”大副带着水手们下到底舱，罗杰特隐隐能听到他们唱船歌的声音。

正所谓一鼓作气，在炼金术失效之后，趁着发现陆地的喜悦和激动让本来心情低落的水手加把劲划过去，这也是弗雷德里克的最后一搏了。

可罗杰特从船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悦，反倒是多了一种焦急和担忧的感觉。

“你在顾虑什么？”少年发问。

“你知道波旁岛和底比斯岛吗？”弗雷德里克喃喃道：“就在这里，一大一小两座岛由浅滩相连，以盛产彩虹贝闻名，家家户户都是世代的捕鱼人。”

罗杰特看着他在地图上圈出的位置，又看看罗盘的方位，心里明白了几分：“你是说这么美的地方，现在恐怕就在污染的中心地带。”

“不，不止这些。”弗雷德里克握笔的手颤抖着，他颇为艰难地说。

“那里还是我的故乡。”

这个总是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中年男人，此时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游刃有余了。他沉默地凝视着远方越来越近的陆地边界，海洋带来的灾难即将在那里终止。

等待他们的，是更为惨烈的恐怖和绝望。

这已经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了，他们却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