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屠略一思忖,即转身走到一名眼小鼻梁窄、肥脸高颧骨的金将身边,俯首帖耳,如此这般筹划了一番。金将点头,潘屠遂应命而去。
不多时,只见潘屠拖了一袭破旧道袍,驱了一头杂毛蹇驴乱糟糟窜来。待近前时,潘屠向着徽宗冷笑道:“此安息国所产千里驴也。我们大金国真也里都统大人闻你一向笃道好戏作,尤善假扮市井无赖和乞丐,惟妙惟肖,美誉溢满宫闱。今日无牛,暂以驴代之,命你扮个丐道,演一出‘策驴追老聃’的戏本,以悟‘帝王虽不再,仙人犹可追’也。”
都统真也里已是大喇喇端坐在一块岩石上,傲然颔首间,早有几员金兵抢步上前,不由分说,将徽宗发髻扯散了,又将那袭破旧道袍胡乱披他身上,捽其趔趄到驴旁。
徽宗厉声道:“朕虽偶陷囹圄,终究一国之主,尔等这般戏弄,难道不知君臣有别?”
真也里闻听,放怀大笑道:“曾闻国论勃极烈撒改言,中原尧舜禹时,诸首领吃穿住行与民无别,却能天下大和、国运绵长。而汉隋唐宋以来,强施儒家牧民之术,宣扬‘君臣有别’、‘等级贵贱’,乃致上下相欺,离心离德,悉数世而亡。我朝历代皇帝,自太祖完颜阿骨打始,居草屋,披羊裘,君臣并无二致,故能上下同心,所向无敌。今日,且教你个亡国的皇帝知道我们大金国如何一个君臣无别!”
徽宗无言以对,只好挣扎着疾呼道:“谁来救朕?”
常梦初膝行而前,对潘屠卑逊道:“吾主一时落难,‘龙困浅滩遭虾戏’,将军倘能略施援手,从中周旋,‘有朝一日龙得水’,必能受益匪浅!”
潘屠抬脚将常梦初踹翻在地,踏足其胸破口大骂道:“阉竖,亡命追随丧家之犬,欲效狐偃、赵衰图富贵乎!”
常梦初措颜无地,忙挣脱了,滚于一旁。
柯道梅早已跪倒真也里跟前,颤声道:“求军爷饶了奴家老主吧,奴家来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军爷!”说罢,小鸡叨米般,不住地叩头。真也里伸手撩起柯道梅的下巴,盯着她那张清秀的脸馋涎道:“何须来生,今夜就受用了你!”说罢,依旧是指手划脚,督促众金兵从速莫怠。
潘屠疾步上前,伏身高呼道:“教主道君皇帝陛下,臣乃林灵素是也,受玉帝差遣,为陛下行重归仙界法,请立登天梯!”
徽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方抬脚置于潘屠背上,随着一声高呼“起”,立时便被掼到了蹇驴的另一侧。
徽宗摔了个鼻青脸肿,伏卧砂石之上,不住地哀嚎,惹得众蛮皆捧腹。
未几,徽宗再被抬置驴背。众金兵驱赶蹇驴,不料它发起驴脾气,任你如何打骂,犹自岿然不动。
终归还是潘屠“汉人机变”,只见他取来一杆长枪,奚落道:“蠢驴不知好歹,此番随了主子归西,你也混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却夯在这里做甚?”说着,提枪头去捅驴鼻子。
蹇驴受惊,打了个喷鼻,便发起狂来,屁股撅起老高,又把徽宗摔了个四脚朝天,几乎背过气去。
欢声笑语中,潘屠称心如意道:“《九宫》云‘人生倘有厄运,须改名换姓,以应时变,方可延年度厄。’你原名赵佶,反遭‘流年不吉’,本都尉今日抬举你,为你改名赵不佶,以求来世转运!”
潘屠说罢,再要上前戏弄,忽听一阵嘈杂。回头探视,只见前方尘头处约略数十骑,蜂拥而来。真也里起身去看,居首一人竟是大将宗贤,忙率众军罗拜而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