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连城县通往西部深山的小路上,一位骨瘦嶙峋的老人赶着一群皮包骨头的羊,老人有些佝偻的背似乎被有些早来的夏日晒的更加弯了,羊群经过时踏起的尘土不住的扑向跟在后面的老人,饥饿的羊群看着早已啃的连草根都不剩的荒丘,没有任何驻足的意愿,它们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它们的腿,奔向更远的山地。
,赶羊老汉路过的一座高墙里,押解劳改犯的武警紧张而又细心的在新建立的劳改农场里清点着人数,这里已经由原来的劳改农场改名为东湖省第五监狱。
劳改农场搬迁完毕了,新成立的五监狱第一任狱长艾奉献站在这个围山而建的监狱顶端,看着这个漫山岩石,找不到任何树木和土地的“领地”,心中一阵凄苦。监狱局给他调拨的粮食被克扣了,他也不知道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还能干点什么来创收,强子的家具做不了了,山路崎岖的没有司机愿意跑来运货,赶上雨雪天气,大车抛锚的,刹不住车滑下山的比比皆是。监狱局任命的政委在来的第二天就告假说家中老人病危,回了家就没再回来。
“艾狱长,艾狱长,有几个劳改犯被蝎子蛰了,咱们这里药品不全,你看这可怎么办?”狱医急匆匆的跑来说。
“找找当地老乡,看看有什么土办法没有,这里的人肯定有偏方儿。”艾奉献不急不缓的说。
苦恼的艾奉献跟着狱医去找附近的老乡了,来到一个老乡家里,艾奉献说明了来意。
老乡说:“我家里还有点儿草药,你们先拿去用吧。”
艾奉献感激老乡的热情,诚恳的说:“我给您留些钱吧,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是?”
“这个不值钱,你们在的山上就有这种草药,这里人管这个叫大青叶儿,咱们省药材公司的人每年都来这里收药材,还能卖钱呢,就是你们讨厌的蝎子也是入药的东西,都能卖钱的,你们可别糟蹋了。”老乡介绍说。
艾奉献同老乡道谢出来,回了监狱,找到胡永刚,吩咐道:“去问问,来的人里有没有懂药材的,有就赶快把他们带过来。”
过了一会儿,胡永刚一瘸一拐的带着两个人来了,跟艾奉献说道:“报告政府,找到两个自称懂点儿的。”
“你们俩进来之前干什么的?犯的什么罪?”艾奉献问这两个人。
“报告政府,我叫孟繁越、他叫孟繁庆,我俩之前都是连城县松会乡的农民,就是咱们紧挨着的这个乡,我俩是表兄弟,因为抢劫进来的。”年长一些的劳改犯说。
“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艾奉献拿着一株草药说。
“报告政府,这是大青,本地人叫大青叶儿,是一种草药,具体疗效是什么不清楚,当地人用来治疗蝎子毒。”孟繁越说。
“老胡,让他俩带人把能卖钱的草药都收了,把蝎子也都从石头缝里掀出来。”艾奉献命令道。
“是。”胡永刚领命带人走了。
艾奉献靠着卖了点儿草药和蝎子的钱支撑着,五月底的时候,眼看就快揭不开锅的他去陈家沟找强子了。
“艾叔,你怎么大老远的来了?”强子看到艾奉献满脸是土的进了家具厂,好奇的问。
“哎,监狱局给调拨的钱压根就不够用的,那些劳改犯们再吃不饱饭,就该出事儿了,我想找你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你脑子活,帮叔想想吧。”艾奉献有气无力的说。
“叔,要不我跟你走一趟吧,我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强子犹豫道。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这才是个能干事儿的人说的话。”艾奉献高兴的说。
当艾奉献带着强子辗转回到监狱的时候,已经下午5点了,强子回想着来时的路,对艾奉献说:“叔,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你有办法?”艾奉献兴奋的问。
“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我就是想你能不能自己带人修路啊?你要是肯干,我就把做家具的活儿弄回来干。咱最起码得把那几个大弯儿先修直一点吧?要不车也进不来啊。”强子说。
“我哪敢再带这些劳改犯出去干活儿啊?这帮人都饿疯了,有机会非逃跑不可。”艾奉献苦恼的说。
“我看你们也修了点菜地啊,这样吧,我给你出一个月的粮食钱,等以后从加工费里扣行么?”强子说。
“那就太好了啊,我的大侄子,你真是救了我了。”艾奉献感谢道。
“看您,客气什么?以前您不也帮过我吗?”强子真诚的说。
强子在监狱宿舍里住了一晚,第二天回家的时候想起张宏宇跟他交代过,有时间去松会乡看看郑院长,于是便绕道去了松会乡。打听到郑院长的下落后,他寻了过去。
走在通往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的路上,强子老远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老人,挑着一担水,稳健的走在蜿蜒的山坡上,他小心翼翼的卸下扁担,不忍心让一滴水溅落,捡起一个葫芦做的水瓢,用水桶里的水细心浇灌着一颗颗小树苗。这些树苗没有固定的间距,老人可能是看哪里有土壤,就在哪里种上一颗。在这个干旱的春天,小树苗生出的不多的叶子也都打蔫了,老人像看着自己的子孙一般,慈爱的用针管给叶子上滴着水。
距离老人不远处的几个地方,也有几个老农做着同样的事情,这些种下的小树苗覆盖了一片阳面的山坡,虽然有些稀疏,但却让这片山坡充满了不一样的生机。
强子不想和他大伯照面,掉转头,回陈家沟了。
阳江市里的河道中,一片片干裂的河床上,经常能看到已经晒的臭烂的鱼骨头。断流的部分仅剩的一点江水也在散发着熏人的腐臭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在河道正中生长着,它们用倔强的生命向来往的人流宣誓着:这里以后居住的将会是鸟类而不是鱼类了。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渔民们都失业了,年轻人准备去工厂务工了,老年人筹划着如何把船卖了换些钱,从小就水性很好的渔民孩子再也没有了他们的戏水乐园。
纺织厂的家属区里,人们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忧虑,因为他们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妇女们不用排队在公共水龙头前打水,洗菜洗衣了。公共厕所虽然还在,但再也不用一大早挤在一起排队蹲坑了,也不用在寒冷的冬季在卧室里放骚臭的尿桶了。人们脸上所有的,都是生活便捷、现代所带给他们的欢乐。
就在纺织厂职工为自己的平房也能住着舒适的时候,阳江市的机关单位以及事业单位却开始了大规模的建筑工程。阳江市政府专门成立了住宅开发公司,准备在今年年底将市、各区政府住宅楼项目主体完工。
陈有德家的院子里,大庆吐沫横飞的讲述着:“干爹,分局要盖新的住宅楼了,今天所长去开会回来说,我们都能分一套呢,谁也不用托关系走后门的乱抢。我虽然是个副所长,但您是退休干部,咱家能要一套三居室呢。而且初步选定的地方也很好,就在四个区搭界的那块儿,去哪里都挺方便的,以后您遛弯就可以顺着江边走了,风景又好……”
“哪儿凉快你哪儿歇着去吧,还顺着江边遛弯呢,你想熏死我啊?”陈有德丝毫不见兴奋的说。
王楠听了大庆的话,生怕他分了楼房就不在这里住了,以后只能偷偷幽会,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面了,于是说:“大庆,房子该要还得要,咱爹是不愿意离开纺织厂的家属区,毕竟这里有那么多的老邻居,平房还能养花种树,还接地气,搬到楼里去了,你养的鸡怎么办?再说了,我和小花都爱吃新鲜鸡蛋,咱家现在还能泡澡,这房子住着多舒服啊。”
“还是我闺女懂我。局里分了房子,你和小花要是愿意住你俩就去住楼,我和闺女在这儿住。”陈有德开心的说。
“干爹,看您说的,王楠姐大部分时间都要盯着单位的事儿,我没啥本事,就在家照顾您和俩孩子,我们要是过去住了,孩子怎么办?您就别瞎想了,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那楼是说说就有的?”小花说。
“哎,我估计我的销售快干到头儿了。”王楠听了小花的话叹息着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大庆关心的问。
“周胖子说得对,纺织厂就没有秘密,我的收入我自己相瞒也瞒不住,首先财务的人都知道具体的细节,其次几个主要领导也都知道,他们随便什么时候说漏了嘴,消息传到家属区里就不定变味变成什么样了。厂里的一个临省的大客户有次跟我说,你们阳江据说最有钱的三个人就是承包过纺织厂销售的三个人,王经理,你也豪爽点,把回扣多给点嘛,让我们也都沾沾光嘛。”王楠一脸苦闷的说。
王楠给大庆偷偷看过自己的存折,大庆知道王楠确实是发达了,于是开解的说:“他们这算是讽刺挖苦还是敲竹杠?要是前者你就给他们涨价!要是后者嘛,后者就更要多涨点了。”
“你不懂,他们那个服装厂是部队的,给当兵的做军服的,这样的产品都是物价局定价的,没多大利润,涨价的事儿我根本做不了主。”王楠叹气道。
“我也见过那个军工厂的采购员,占便宜没够的一个女人,每次来订货都要拿了回扣再强要些咱们厂最畅销的的确良布。市侩的让人恶心。”小花插嘴道。
“关键是前两天武局长也给我打电话了,说有人去纪委告我和张宏宇有不正当关系,目的其实就是想把我挤走,不让我干销售了。武局长说张宏宇的父亲进全国人大了,没有实权了,有人对张宏宇的厂长位置垂涎很久了,这只是他们走的第一步棋,后面还不定要怎么对我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王楠借着刚才的话,把压在心里好几天的烦心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陈有德听了说:“闺女,别担心,人只要行的正、站得直,谁也打不垮。我在家歇了五年了,我对现在社会的变化体会太深了,社会进步一天一个样儿,虽然我没在企业上过班,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从纺织厂的职工家属嘴里听到了多少次的起起伏伏,纺织厂就从来没有兴旺发达超过三年的时候,不干就不干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不干这个了我干什么呢?回去搞技术?厂里有专家了,也用不着我,哎!”王楠叹气道。
小花听了笑着说:“那就在家享受,把钱存着吃利息!”
大庆思索了半天说:“这样吧,我晚上约武局长和张宏宇他们吃个饭,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坤哥对做生意特别有一套,姐,你跟我一起去吧,别中避讳张宏宇了,都这么多年了,没必要做这种越抹越黑的回避。”
王楠听着大庆的话,思索了一会儿说:“我听你的。”
下午大庆在所里给几个朋友打了电话,约他们晚上去王坤店里聚会,武志学和张宏宇都好联系,办公室有电话,但强子却不好找,能联系到他的只有村委会的电话,等电话接通的时候,陈广志说强子在市里呢,让大庆打个传呼,大庆问了半天传呼是什么,怎么打,陈广志也说不清楚。王坤是个讲效率的人,早在去年年初就花了一万多给自己的饭店装了电话,对外称是药厂招待所专线。
张宏宇接到大庆的电话时,心里琢磨着怎么跟郑丽丽编个瞎话,想办法不让她来。自从郑丽丽知道了王楠这个人,知道了张宏宇曾经和这个女人谈过恋爱,而且现在还在一个单位工作,这个女人还是个花边新闻满天飞的“风云人物”的时候,就开始天天审问张宏宇。
“你和这个叫王楠的女人有没有什么藕断丝连,有没有什么暗度陈仓的地下恋情?”
张宏宇起初发誓自己跟王楠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郑丽丽觉得张宏宇故意欺骗她,后来就不住的问:“你二姐过年的时候怎么会说那样的话,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张宏宇让她二姐的醉话害惨了,也不知该怎么和郑丽丽解释,于是郑丽丽开始变本加厉的跟张宏宇闹别扭,张宏宇无奈,只好跟郑丽丽讲了他和王楠曾经谈过恋爱的事,还说了王楠遭受过的两次伤害。但令他意外的是,郑丽丽不但不同情王楠,还武断的认为,这样一个不把名誉当回事的女人肯定用身体勾引了张宏宇,换来了纺织厂销售承包的机会。张宏宇从过完年回到阳江,基本没在家里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丽丽,你晚上几点下班儿啊?”张宏宇给郑丽丽打电话问。
“你是说晚上吃饭的事儿吧?爱霞嫂子给我打电话聊天的时候说了,她让我一会儿陪她逛逛街,晚上一起去吃饭。”郑丽丽说。
“……”张宏宇脑袋大了,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不用派车接我了,我们玩累了再去,你们到齐了就先吃吧。”
张宏宇说了晚上见,挂了电话之后,头皮一阵发麻。等墙上的石英钟一秒一秒的熬到了下班,他也没想到晚上如果出现什么尴尬场面自己该怎么办。
大庆和王楠早早的到了王坤的店里,沏好一壶茶同王坤聊起了天。
“坤哥,我姐的销售可能也干不下去了,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比较适合她干么?我对经商的事情也不懂,我们想请教请教你。”大庆开口道。
“王经理不准备在纺织厂干了?”刘坤诧异的问。
“不是我不想,是马上就有人逼我取笑承包合同了,哎,一言难尽。就像当年你一样,只要你挣钱了,有的是人琢磨你。”王楠无奈的说。
“王经理的能力我是了解的,如果你真的愿意,我想和你一起搞一个住宅开发公司。”王坤说。
“住宅开发公司?就是盖房子么?咱们给谁盖啊?自己盖?有人买么?”王楠很困惑的说。
“你们可能没注意,今年国家除了房改的政策,再过几年就没有福利分房了,以后的人都要买房住了,你没发现咱们市里各个单位都在盖房么?他们就是想赶在政策的过渡期,抓紧盖,领导和下属都能受益。”王坤解释说。
“那这个公司你准备怎么经营呢?”王楠问。
“咱们最便利的渠道就是去承包机关单位的住宅楼,比如工业局,最起码武局长能帮上忙,再比如卫生局,药厂的苏厂长也能帮上忙,连城县的县委县政府宿舍楼也有机会,等咱们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国家允许私人企业购买土地的时候,咱们可以自己买地盖楼,当然这可能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了。”王坤详细解释道。
“还有别的有发展的项目么?我一个学纺织印染的,对盖楼实在是抓瞎啊。”王楠说。
“别的我还真没想好,办住宅公司我都琢磨了很久了,我非常看好这个买卖。”王坤说。
几人正说话间,张宏宇和武志学来了。张宏宇虽然在厂里也和王楠见面,但基本不说什么话,生产调度上的事王楠都是找副职们汇报,销售情况也是委托财务科跟他说。这样面对面坐下来还是近两年来头一次。
王楠始终回避张宏宇并不是怕见面尴尬,她是怕大庆对他们的关系产生误会,她知道大庆不是小心眼的男人,但依然小心谨慎的维护着两人已经开花结果的地下恋情。当着大庆的面,王楠大方的开口道:“欢迎两位领导。”
“小王,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其实你早该和大庆一起过来,咱们多聚聚才对。当我知道你是大庆的干姐姐的时候,我特别高兴,大庆是个正直而又有能力的人,不像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才是真正能和时代沟通,和发展脉搏共命运的人。”武志学对大庆不住称赞着。
“武局长,求您了,我这人听训斥听多了,特别听不了别人夸我,别人一对我表扬,我就头晕,我发现我是那种越紧张越冷静的人,越是得意越完蛋。”大庆想什么就说什么道。
张宏宇看三人寒暄起来没完,忍不住说:“那个,那个,我老婆,除了王楠你们都见过,她吧,心眼小,也不怪她,怪我。总之吧,一会她要是来了,说什么得罪的话,请大家多担待啊。对不住啊,王楠。”
几人听了张宏宇的话都是一头雾水,王楠作为一个女人,心细如发的天性让她似有所悟,反应过来说:“张厂长肯定是惹老婆不高兴了,想让大家帮着哄哄呢。”
“都坐吧,怎么弄的气氛这么尴尬啊?”武志学开玩笑说。
大庆看出了张宏宇和王楠的冷场,语带深意的说:“我自从认识王楠姐之后,她就一直是我最钦佩也最仰慕的人。现在我是她孩子的干爹,其实孩子是跟我姓的,陈平,小名平平,跟我亲儿子一样,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大家也都早就认识,没必要那么拘谨,过去的矛盾也好、恩怨纠缠也好,其实都是我们彼此友谊的紧固点,没有过去的交集,就没有我们现在的情谊,你们说是吧?”
几人听完大庆的话,都鼓起掌来,王楠眼带敬意的说:“我第一次发现,我这个弟弟还是个演说家呢,我头一次听他这么认真的说话,而且言辞这么,这么……”
张宏宇补充到:“这么恰到好处还这么得体。”
大庆脸色涨红的说:“都说别表扬我了,你们一夸我,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还是我说吧,咱们先说事儿,后喝酒。省工业厅的领导前段时间暗示过我,无中生有的构陷了王楠,其实他们的意思我懂,他们可能看到坤儿、小辉、王楠在承包制改革中获利很大,所以觊觎现在的王楠,我作为工业局的局长,我是一心只想企业内部团结稳定的,现在的纺织厂职工收入比我在的时候翻了一番,我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啊,我都45了,我懂世态炎凉。作为一个主管干部,我为我的无能为力向你们道歉,我罚酒一杯!”武志学说着,端起一杯酒干了,紧接着说:“作为一个朋友,一个老大哥,我为我的爱莫能助向你们道歉,我再罚一杯!”说着便拿起左手边张宏宇杯中的酒干了。没等众人开口,武志学接着说:“作为一个老纺织厂的一员,我为我能预见到的衰败,我为对我寄予厚望的纺织厂职工们自罚一杯!”武志学说完便拿起右手边大庆的杯子,一口干了下去。
大家看到武志学情绪如此激动,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王楠也对自己把挣钱的事看的太重而感到有些羞愧了,正当众人无所适从之时,武志学慢慢的给自己和大庆、张宏宇倒满了酒,端起酒杯说:“大家能陪我干一杯么?为了我深感自责还又问心无愧的孱弱内心干一杯!”
众人看着年长的武志学,感受着他对纺织厂未来的无限期待,又感怀于他一心为公的责任感,静静的端起了酒杯,陪他干了。
王楠本想借这个机会,同武志学和张宏宇沟通一番的心思彻底没了。武志学的表现明白无误的告诉了她:该放弃的时候就放弃吧,我也无能为力。
张宏宇看大家都沉默,主动说:“现在的境况我是有预见的,人们为了利益就肯定会产生冲突,为了大家的事业前途,我觉得以退为进也未必是坏事。在座的各位我觉得都算事业有成的人了,我们现在虽然不都在一条战线上,但只要相互扶持,相互帮助,肯定是能够共渡难关的。”
王坤接话说:“我经历的坎坷可能比较多些,我对事业的追求始终没有放弃过,去年要不是武局长和陈所还有苏厂长帮我,现在的这个饭店我可能都已经转让给别人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让大家掏钱么?在我心里,这个饭店也是你们的,没有你们的默默支持,哪有我王坤的今天啊。所以,让我们携起手来,一起共渡难关!干杯!”
宋晓佳在一旁不住的帮众人倒着酒,听着他们说话,感受着朋友间的情谊,她为王坤能有这么几个好朋友儿骄傲。几人正说话间,郝爱霞带着郑丽丽来了,一进门,郝爱霞便对郑丽丽介绍道:“这里就这个大美人你不认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王楠,我们纺织厂的大才女,也是我们纺织厂最娇艳的鲜花!”
郑丽丽看着对面这个漂亮的让自己都嫉妒的女人,内心第一次对自己容颜的自信产生了动摇,女人特有的危机感让她下意识的说:“大美人我早就听说过了,娇艳可就说不上了吧?”
王楠看着郑丽丽出口伤人还不带脏字儿,心里有些不快,但又不好发作,陪笑道:“老了,生了孩子就开始长皱纹了,爱霞嫂子是夸我呢,我可不敢当。”
武志学酒有些急,脑子虽有些晕,但也听出了郑丽丽的言语不善,他本就心情不好,于是毫无顾忌的说:“王楠就是纺织厂最优秀的女人,没有之一,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都想追求她!”
郝爱霞闻着丈夫的满嘴酒气,知道他喝多了,可是心里又觉得这醉话才最是真心话,怒声道:“人家王楠现在也没结婚,要不我主动让位得了。”
宋晓佳看着这两个不知为何就对王楠大有敌意的女人,起身调解道:“两位嫂子,我们店里新来了几套夏装,来,我带你们上楼试试,你们帮我掌掌眼,看哪个喜欢我正好多进点货。”
话一说完,宋晓佳就拉着两个女人上楼了,两个女人也知道再在这里呆着也无趣,跟着宋晓佳走了。
张宏宇见郑丽丽上楼了,不好意思的对王楠说:“见谅啊,她就这么个脾气,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不这样,自从怀了孕就性格大变了,生完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样,我也有些头疼。”
武志学知道再多聊一会,等两个女人下楼来之后就都变的自讨无趣了,于是提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王坤说:“既然家属都在,咱们去跳舞得了。嫂子不剧烈运动应该也能跳跳,舞厅里这点儿好,既可以聚饮长谈,也可以分开行动。”
大庆听了他们的话,摇头道:“我不会啊,强子倒是擅长,可惜今天没找到他,我今天给村委会打电话的时候,他爹让我打传呼找他,我也不知道这个传呼是什么,他爹也说不清,你们知道么?”
王坤见几人不吭声,张口道:“就是一种通讯工具,南方早就有了,没想到咱们阳江现在也有了。这东西特别方便,你想找谁,只要他带着传呼机,你一打电话他就知道有人找他了,传呼机上就显示你的号码,他就可以马上给你回电话。”
大庆想了想说:“这么方便呢?我也该弄一个,我们这个工作就得联系起来方便才行。”
张宏宇说:“明天我给强子联系吧,看看他从哪里买的,我回去给主要干部们都配一个,省的他们整天借故开溜。”
“走吧,坤儿,你受累上去喊她们一下,咱们去文化宫跳舞去。”武志学酒意正浓的说。
郝爱霞听到王坤说武志学想大家一起去文化宫跳舞,心情好了许多,她也爱跳,但因为自身的腰椎病和颈椎病,已经好多年不敢跳了,现在被丈夫这么一提议,自己也来了兴致,于是拉着郑丽丽一起下楼随大家去了。
刘辉的舞厅里还想以往一样热闹,这个大众消费的舞厅成了阳江中青年市民最喜爱的娱乐场所,王楠路上听说这个舞厅是刘辉开的时候,心里又担心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张宏宇都见了,刘辉见见又怕什么,再说了,有大庆陪着呢,自己也不用避讳什么。
几人路上走着走着,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大庆感叹道:“下的真是时候啊,今年的麦子因为天旱欠收了,下半年的玉米应该好过些了。”
郑丽丽讨厌淋雨,她新买的外套因为这场雨变的狼狈不堪,扫兴的拉着张宏宇回家了,众人看实在是天公不作美,于是半路上便放弃了原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