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很敬重局长孙有为,因为这是他的伯乐,是他仕途上的领路人。跟孙有为搭档,大庆说不出的轻松。孙局长的所有决定他都坚决拥护、贯彻,从来不指手画脚。
孙局长感受到了大庆的爱戴,关心的问:“大庆,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你也别跟我见外,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能办的一定办。”
大庆想了想,说道:“我想把江北的几个同事调过来,在一起配合久了,比较默契。但是我又怕别人说我搞小圈子,心里挺矛盾的。”
“公安战士,就是要相互团结、信任,认真干工作就不怕别人说闲话,你告诉我他们是谁,我去帮你办,咱们分局有几个刺儿头,正好一块儿调走。”孙有为说道。
大庆知道孙局长是公安系统的老人了,这个事儿不难办,于是直言道:“一个叫冯建新的小伙子,我们一年上的班。还有两个做行政工作的女同志,一个叫董芳华,一个叫苗红。”
“我就喜欢你这个干脆的性子,有个事儿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孙有为说道。
“您看您,这么客气干什么,您是我的老领导了,有什么您就说好了。”大庆笑道。
“张文清调回市局以后,咱们局还空缺一个副职,我想把郑启明提起来,你怎么看?”孙有为说道。
“张文清以前就是压着启明上来的。启明可是个业务尖子,早就该提了。”大庆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在新华区时间比你长,我还怕他回分局之后,你们上下级关系不好处理呢,看来我多虑了。”孙有为笑道。
大庆知道郑启明是孙有为的得力干将,郑启明回分局,自己就更轻松了,这一个换仨的顺水人情必须要做。
郑启明看着大庆这个自己曾经的下级变成了现在的上级,不免有些牢骚,听说大庆在他提职一事上给他说了好话,心中原本的情绪小了许多,在所里同事的提议下,他将大庆请到了所里,老同事们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一起叙起了旧。
“陈政委,我觉得你就适合干政委,当初你老婆怀孕的时候,你天天在所里给她做饭,那个后勤保障做的绝对到位啊,你看看,这些锅碗瓢盆还是你那时候自掏腰包置办下的呢。”一个管户籍的女公安说道。
“见外了不是,大伙还叫我大庆吧,别政委政委的,你们都是我师父,我可不敢妄自尊大。”大庆笑着说。
“大庆,我听说你姐带着孩子出国了,现在怎么样了?孩子好了么?”一个老公安关心的问道。
“不出意外的话,五一之前就回国了,孩子恢复的不错,可是,哎……”大庆话到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邢峰问道。
“没事儿,我就是怕孩子落下了残疾,以后上学被别的孩子欺负,要是他再有什么自卑心理,以后长大了还是个事儿呢。”大庆难受的说道。
“当初就该趁于局长在位的时候,给孩子要个保障,比如以后系统里给安排就业什么的。”郑启明叹息道。
“那时候光顾着给孩子看病了,没想这么长远,我对不起孩子,哎……”大庆自责道。
“不说这个了,别总惹大庆伤心。”一个老同志道。
“咱们辖区里治安怎么样啊?”大庆换了个话题说道。
“打架斗殴、赌博、盗窃都时有发生,老混混们安生了,小混混们又起来了。”邢峰说道。
郑启明看邢峰说话口没遮拦,瞪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些小案子,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散人员而已。”
“纺织厂的人不是挺团结吗?他们和别的单位的人打架?”大庆疑惑的问。
邢峰同大庆公事时间长一些,了解大庆的脾气性格,并没有把郑启明的警告眼神当回事儿,继续说道:“胡永刚释放后,有了正经工作,也按时来所里报到,他们一伙人现在都是有身份的老板了,以前的那些营生早就不干了,以前跟着他们混社会的一帮半大小子都长大了,谁也不服谁,好几伙人为了抢地盘儿,整天干仗。”
一个叫王娟的女公安说道:“像李大奎那样的,社会影响很恶劣的案件没多少,都是小偷小摸、小打小闹。”
邢峰笑道:“王娟就记得李大奎了,刚参加工作就跟我一起审那小子,印象深刻的很。”
王娟呸了邢峰一口,继续说道:“现在纺织厂的布销路不好,效益也一般,厂里都没偷布的了。”
大庆惊讶道:“啊?不会是纺织厂自己压下来了吧?”
“哪儿啊,现在的厂长是个外来户,才不管什么人情呢,他们保卫科抓了人就直接送派出所,开除了事。现在纺织厂的布,偷出去都是当下脚料卖,风险大不说,还卖不了多少钱,自己厂的人顶多扯点儿布给老人做个衣服,都不愿动偷布的那个脑筋了。”王娟解释道。
“对了,你丈夫就是纺织厂前些年招的大学生是吧?”大庆说道。
“书呆子一个,整天就知道守着那些进口机器,浑身洗不掉的机油味儿。”王娟说道。
大庆笑道:“老实人好,有文化又专一。再说了,他好歹是个干部,今年要是盖了楼,你们小两口估计能分上一套呢。”
郑启明接话儿道:“别提盖楼,那年抢房的事儿你还没经历够啊?当时你都成个血人了,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把孙局长吓坏了。”
“那是特殊情况,当时的厂长被纪委带走了,没人主事儿才让事情演变成那样,现在谁敢动这个念头?”大庆说道。
邢峰笑道:“您在这片儿群众基础好,现在回新华区了,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啊,再说了,敢动这个念头的都在那年抢了房子,住上楼了。”
郑启明听邢峰的话有些噎人,不满的说道:“邢峰,你少说两句,就是说也说点儿中听的!”
“郑哥,没事儿,他说话直,我早就习惯了,他要是不连讽带骂的,他就不叫邢峰了。”大庆说道。
王娟怕他们说话呛人伤了和气,忙加话儿道:“纺织厂也不说具体的分配办法,我让我们家那口子找厂长走动走动,他倒好,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又清高又胆小,拎着礼物都走到厂长宿舍门口了,愣是不敢敲门,提着东西又回家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纺织厂的房子牵动人心,职工太多,房子不好分,你也别着急了,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莫强求。”大庆安慰王娟几句,见她还在唉声叹气,继续说道:“各个单位都盖了很多宿舍楼,现在还住平房的就剩普通工人了,咱们系统这几年差不多都住上楼房了。小娟,你别着急,就是纺织厂的房子分不上,咱们分局也会再盖几栋楼,把你们这些年轻干警的住房解决了。”
王娟听了大庆的话,兴奋道:“真的?您没骗我吧?”
“骗你干什么,房改好几年了,再不抓紧办这个事儿,以后想盖也盖不了了。”大庆说道。
纺织厂是新华区最大的企业,以前是效益最好、规模最大,利改税之前给市里缴纳利润最多。改革开放十几年后,就剩下占地最大了。阳江市电视机厂、制药厂等一批朝阳产业上马之后,纺织厂工人的社会地位一落千丈,眼看着这些企业的职工收入越来越好,一些纺织厂子弟再也不愿意去厂里接班儿了,脑子好使的,都盯准了自来水公司、电力公司、公交公司这些旱涝保丰收的单位,纺织女工的“白帽子”成了谁也不想戴的东西。
周正平的车棚值班室彻底成了聊天室,小道消息的集散地,每到下班点儿,值班室里便烟雾缭绕,吐沫星子横飞,牢骚、抱怨、骂大街从来不关门。
“你们听南巡讲话了吗?听起来真让人激动,可是我怎么就是怀念计划经济时期呢?那时候多好,咱厂的人比哪个厂子都牛气,当初你们多少人都是托门子、找关系、请客送礼才来了咱们厂,哎……”周正平靠在门口,对着几个正在换出门牌儿的老伙计说道。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铁路老大哥咱不比,你就说制药厂吧,人家逢年过节又是奖金又是米面油的发,咱呢?扯二尺红头绳就当过年了。”机修工刘文茂说道。
周正平取笑刘文茂说:“刘师傅,你怎么不跟人家小王学学,那年人家和刘建民一赌气,不干了,现在听说让南方一个大厂聘成高级技师了,一个月千数来块呢。”
刘文茂没搭理周正平的茬儿。一个下白班的中年女工听了两人的对话,插话道:“老刘哪有那个魄力,当年马红玉男人没的时候,大伙撺掇他俩做个伴儿他都抹不开面子,现在人家马红玉嫁了港商,住着小洋楼,他却天天闷在家里受他婆娘气,人啊,都是命。”
周正平见这个娘们说着说着刘文茂,又扯到了马红玉身上,心里不平衡道:“马红玉这种娘们倒是走进新时代了,自己占着厂里的楼房,还在江东住着小洋楼,老子到头来他娘的给香港人培训了个娘们儿。”
女工道:“瞧你那点儿出息,还惦记马红玉的骚味儿呢?”
刘文茂见周正平吃瘪,取笑道:“老周,你要是还干着库房主任的活儿,估计这次也能分套楼房吧?现在看车棚估计是没戏了,人家马红玉比你强多了,就你还培训人家呢?”
周正平回嘴道:“老子培训的是房事技能!”
另一个中年女工推着自行车路过周正平门口,呸了他一口道:“老蔫儿货,你老婆都瞧不上你裆里的玩意儿,你就吹吧。”
“你们这些老娘们儿,留点口德不行?我又没调教你,瞎起什么哄?赶紧回家洗衣服做饭去吧!”周正平说道。
推着自行车,排队出车棚的另一个女工说道:“老周,你们那道房的自来水怎么样?我们家那道房的水管儿都坏了一个礼拜了,也不见有人来修。”
“张彤他们都是大老板了,还管你这个?”周正平说道。
“他们凭什么不管?他们现在都不是咱厂的人,还住着厂里的楼房,厂里有事儿他们凭什么不管?”一个老职工说道。
“废话,住楼的人还有几个在厂里上班儿?马红玉最起码就不在厂里上班儿!”周正平不敢说张彤几人的坏话,转而对马红玉开炮道。
“听说厂里要把楼交给张彤盖,这小子又挣咱厂里一笔。”刘文茂说道。
“眼红啊?眼红你也弄建筑公司去!小样儿,连辞职都不敢,还眼红人家!”周正平说道。
“你!你……你不就是跟他们打过几天工么,人家都不带你玩儿了,你还挺孝顺。”刘文茂说完,出了车棚儿。
是非之地永远是是非之地,许健当了几年纺织厂厂长,知道很多职工家属都是传说中的“流氓无产者”,可是这次盖楼真的让他领教了职工家属的“流氓属性”。许健将盖楼的肥差给了自己的一个关系户。为照顾了老同志们的生活起居,刘向前建议先拆出一栋楼的地方,盖起一栋楼之后,把要动迁的老同志们都搬进去,然后再盖其他的楼,厂里的招待所可以先让拆迁老同志们住着,反正招待所也空置很久了。许健听从了刘建民的建议,施工队伍也就这样进场了。
四月份,许健正在办公室看报纸,就见关欣门也不敲的领着建筑商李国忠走了进来。许健对关欣的恃宠而骄十分不满,但又有口难言,每每看着关欣,他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听“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老话,无奈之余,开始逐渐对关欣冷淡了起来。
许健板着脸看着关欣和李国忠,说道:“这么大人了,不能稳重点儿?也不知道敲门,还有没有规矩了?”
关欣见许健当着李国忠的面数落自己,留下李国忠在许健办公室,恼怒的摔门出去了。
李国忠看着尴尬的场景,知道今天不是说事儿的时候,忙说道:“许厂长,您消消气,小姑娘不懂事儿,一会儿我去说说她。”
许健咬了咬牙说道:“你别掺和。有什么事儿?”
李国忠见许健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许厂长,平房前些天拆好了,可是您能不能管管厂里的工人和家属啊?我昨天刚卸的砖、水泥、架子管,一个晚上就快偷没了,这活儿还怎么干啊?”
许健听了李国忠的话,诧异的问道:“工地没人看管么?”
“哎,别提了,看工地的是我小舅子,来这个工地没多长时间就和几个年轻人打成一片了,昨天他跟人家喝酒喝醉了,我怀疑就是这几个跟他喝酒的人偷的。”李国忠说道。
“你去派出所报警,要是这几个人是本厂职工,我就把他们开除!”许健说道。
“我问过了,领头的一个叫杨志,一个叫黄自立,都是这附近的小混混,这俩人是职工子弟,但不是本厂职工。我这也是刚从派出所回来,这俩人咬死不承认,哎……”杨国忠说道。
“赶紧把你小舅子弄走,以后这样的事儿别来烦我,建筑公司是你的,连自己的公司都管不好,我还能指着你干什么?”许健发火儿道。
“是,是,您放心吧。”杨国忠点头哈腰的应道,他承包着纺织厂的建筑维修,每年都从纺织厂挣不少钱,许健就是他的财神爷,对许健惟命是从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杨志和黄自立是继“新华五虎”转行之后,纺织厂家属区新冒出来的混混头子,两人受不了张彤等人规矩的生活和创业的艰苦,早早的就不跟着张彤等人干了。他俩看胡永刚出来之后也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便彻底跟几个他们眼里的“老家伙”分道扬镳了。
杨国忠心里有一个结。他最早通过朋友关系认识许健的时候,纺织厂建筑上的零活儿都是包给张彤和许建设的,杨国忠并不了解两人,挤掉了他俩之后,才慢慢的听说了两人的“事迹”,心中不免担心两人对他起什么歹意。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报复之类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与之相反的,新天地公司的名声和实力越来越大,杨国忠却还是一个围着纺织厂赚钱的小建筑商。这几年虽然钱没少挣,但打点给许健的也多。自己手下人手不少,业务实力却没什么长进,好容易说动许健盖楼了,纺织厂的小混混们却开始跟他过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