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启明并没有像大庆想象的那样,将杨志和黄自立击毙。将两人抓捕归案后,是以报案人失踪,身份不真实,报案人提供的案发现场哈雷歌舞厅已经转让,再无其他目击证人等条件为由,认定杨志和黄自立是被人诬陷,两人是怕屈打成招才出去躲避了起来。
大庆并不分管具体业务,对这个结果也束手无策。他本想远离是非,安心的腾出时间照顾新天地的事情,可是这一路走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单纯。如今自己趟的浑水越来越多,没有具体的权力,很难把自己摘干净。自己得罪了政法委新来的张书记,代理局长袁芳又是个女的,自己接触也不多,想重新回到领导的视野里谈何容易?更何况还被同僚们扣了一顶前任“方局长的人”的帽子。
大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先稳住许健,找机会再收拾杨志和黄自立。大庆将几个弹药箱藏到了纺织厂的老房子里,借着还车的时候,把许健约到了纺织厂的招待所。
“杨志和黄自立回来了,他们找过你么?”大庆问道。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儿呢,他们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意思是以后关欣的事情谁也不要再提,烂死在肚子里最好。”许健说道。
“这次郑启明救了这俩小子,我怕他们把真实情况告诉郑启明了。不过你放心,郑启明如果来敲你的竹杠,跟打自己脸没什么区别。”大庆说道。
“为什么?”许健问道。
“你想啊,他否定了杨志和黄自立干的事情,也就相当于顺带着否定了你的指使,怎么可能再来用这种自相矛盾的事情来抹黑自己的业务水平?”大庆解释道。
“怪不得杨志他们说那样的话,有道理。”许健反应过味儿来说道。
“你捐的两台车估计也起了作用,踏实干你的厂长吧。”大庆安慰道。
“能踏实么?人啊,就是这么不可理喻,总被自己的欲望支配的晕头转向,等自己陷进了一片深渊才发现,都是自找的。”许健痛定思痛的说道。
“好好管理纺织厂吧,要不然万一这个厂子倒闭了,你就跟刘建民一样,提前回家养老了。不是我说你,别总用刘向前、李国忠那种人,除了会谄媚,还会什么啊?”大庆说道。
“你是个独行侠,我不怕跟你夸大的说一句,管人、用人的事你不明白。”许健说道。
大庆也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哦?愿闻其详。”
“用人第一准则:忠心比能力重要。刘向前虽然贪,但是从来没有出卖过任何一个赏识他的人;李国忠虽然狡猾,但是他的狡猾从来不对自己的恩人。”许健说道。
“那关欣作何解释?”大庆问道。
“……我是让色心迷了眼,我承认我犯错了。”许健没有逃避问题,直来直去的说道。
大庆也不愿意把话题聊死,诚心的问道:“都要忠心了,谁来贡献自己的能力?最基层肯定要有人做事吧?”
许健淡淡的说道:“用人第二准则:勤劳比能力重要。”
大庆有些佩服许健了,人孰能无过呢?许健至少是个敢于面对自己问题并加以改正的人。他心悦诚服的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都感觉自己有点高攀不起了。”
许健跟大庆接触多了,知道这不是个同朋友耍阴谋诡计的人,放松精神恭维道:“是我高攀不起才对。”
“咱俩别互相吹捧了,咱们都是刚过了江的泥菩萨。”大庆说道。
“这个老话用的好!咱们就地重塑金身,以后只走旱路!”许健笑道。
大庆同许健分别后,回忆着他的话。本来大庆岔开话题是想让许健和武志学多亲近,可是听了许健的话他才发现:武志学是个书生,许健不用他也是怕他坏事。
随着方琦一家的倒台,大庆的生活又归于平静了。新天地公司几个股东在阳江新城以每平米一千元的关系价买了十套房子,大庆要了四套,他和小花一套,王楠一套,李文慧一套,高蕊一套。
大庆趁午休时间找到了李文慧,即来看看儿子,也来和她商量一下房子怎么分。
大庆抱了会儿孩子,犹豫着跟李文慧开了口:“老许把房子的事儿办好了,都要的三四楼,你住我隔壁单元行么?”
“隔壁单元?你不嫌麻烦啊?”李文慧说道。
“这么近,有什么麻烦的?”大庆故作镇定的说道。
“要我说,我住王楠楼上,高蕊住你楼上,就一个单元里。”李文慧认真的说道。
“这……”大庆不知道该作何是好了。
“王楠跟你住对门儿你都能瞒天过海的糊弄你老婆,我住她楼上怎么了?我就是要高她一头!”李文慧坚持道。
高蕊知道这几人的混乱关系,插言劝说道:“姐夫,其实这样挺好的,灯下黑你懂么?想看小凡都不用出楼道,借口遛弯就办了。”
大庆不敢想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生什么,在他看来,这就是投鼠忌器,就是自找苦吃,就是玩火自焚!可是看着李文慧抱着儿子那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能怎么样呢?
大庆在李文慧的执拗下,同意了她提出的住王楠楼上的提议。但是没过多久,火星撞地球的场景便发生了。
王楠从德国回来后,一直忙着找办公地点,联系保存药品的冷库,拜访新阳以及周边城市的卫生局和医院,俨然回到了当初做纺织厂销售时的女强人的样子。小花勤劳的打理着家务,照顾着两个孩子。但一个女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饭先紧着孩子爱吃的做,衣服先紧着孩子的洗。王楠忙了一阵之后,在家里一边稍作休息,一边整理着最近的工作思路,看着大庆堆了很多脏衣服没有洗,知道小花也累坏了,就想着帮小花一下,给大庆手洗了。
就是这一堆脏衣服,让王楠产生了一丝怀疑。夏天的衣服,尤其是男人的衣服,都有汗臭味儿,但大庆的衣服上除了汗臭味儿还有乳臭味儿,味道虽然很淡,但还是没有逃过王楠的敏感神经。
王楠正在给国外发传真,看到大庆下班买菜进了家,趁着小花还没回来,过去给了大庆一个法式香吻,然后钻进大庆的怀里做了个深呼吸,这才又回到房间接着发传真了。她边忙边问道:“你最近经常抱孩子么?”
大庆在厨房隔着走廊说道:“没有啊。”
“你身上有小孩儿的奶臭味儿,我还以为你被贬到你们单位幼儿园去了呢。”王楠在房间里说道。
大庆这才恍然大悟,立时被吓的不轻,急忙掩饰道:“可能是我们一个做内勤的女同事总带孩子上班的原因,办公室里净是这个味儿。”
王楠和大庆隔着走廊,看不到各自的表情,但是王楠还是发现了大庆话里的可疑之处,因为大庆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哪个女同志能关系好到去政委办公室带孩子、喂孩子?
第二天,王楠去纺织厂家属区看望武志学和刚刚回国的武鹏,顺便打听一下纺织厂医院有没有能力用进口药品和医疗器械。到了饭点儿,武志学要留她吃饭,她推脱还有急事要办,去了大庆单位。
董芳华看到是王楠来了,想到几年前和陈凡扮夫妻引诱人贩子上钩的事儿,羞愧的说道:“王楠姐,我总想着去看您,又怕您记恨我以前的失职,我……”
王楠看着接待她的董芳华,见她一副对不起自己的表情,神色如常的说道:“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干练,一看就是个女警察。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咱么不提它了,好么?”
“王楠姐,谢谢你的大度。你是来找陈政委的吧?他一早来了一下,打了个卯就走了。”董芳华说道。
王楠有些怀疑董芳华和大庆的关系,试探着问道:“你平时带孩子来上班么?”
董芳华听了王楠的话有些微微愣神儿,不解的说道:“带孩子?没有啊,公安部门可不像一些企事业单位,不让这么干的。”
王楠“哦”了一声,接着问道:“你知道他平时都去哪儿么?”
董芳华小声说道:“他有个大哥大您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王楠问。
“他怕自己用大哥大影响不好,怕同事们说闲话,所以只有我们几个江北的老人儿知道。您用这个电话给他打一下问问不就知道他去哪儿了么。”董芳华将办公电话递给了王楠。
王楠拨了号,打通后说道:“大庆,是我。”
大庆放下孩子,拿着大哥大到阳台说道:“姐,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吃饭了么?”
王楠听到了一丝孩子的哭声,疑惑的问道:“你在哪儿?”
“我?在阳江新城看房子呢。”大庆编了个瞎话说道。
“那就算了,我到新华区办点事儿,想着找你吃个午饭,你忙吧。”王楠说完挂断了电话。同董芳华告别出了大庆单位,她总是感觉哪里不对,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是回忆勾引着她的思绪,还是她怀念起了曾经和大庆厮守缠绵的爱巢,走着走着来到了曾经租住的楼房前。
大庆开的那辆警车就赫然停在楼下,王楠驻足看着车,呆立了两分钟后,拔腿向楼上跑去。她“咚咚咚”的敲着门,就听里面有个女声喊道:“谁呀?大白天的砸什么门?”
王楠不停地锤着门,当房门打开,一股小孩儿的乳臭味儿迎面而来,她拨开眼前的女人走进门,看到大庆曾经为她置办的家具还如初的放在那里,大庆陪着另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从卧室走了出来。
李文慧见过王楠的照片,一下子就认出了她,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庆抱着小凡,呆立着不敢面对现在的场景。高蕊看着这个闯入女人的背影,又见大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文慧从大庆怀里接过孩子,主动打破了沉默说道:“王楠吧,快请坐,没想到咱们用这样的方式见面了。”
王楠没理会李文慧的话,注视着大庆说道:“你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么?”
李文慧看了看欲哭无泪的大庆,接话道:“算了吧,你让他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说完又对高蕊道:“你帮我把小凡抱屋里去,你俩都进去,我和王楠谈谈。”
王楠看大庆似乎听话的要进屋,怒吼道:“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替大庆说话?”
“别喊了,我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李文慧,和他的关系呢……你等会儿。”李文慧说完进屋取了结婚证出来,递给了王楠。
王楠看着大庆和李文慧的结婚证,目瞪口呆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大庆不忍看李文慧这样刺激王楠,走近她将她拉到了沙发上,惭愧的说道:“姐,我对不起你,你从德国回来,我第一次去接机的时候就该跟你坦白,但是我没有这个勇气……”
王楠怒视着大庆,打断道:“对不起我?你这样对得起谁?难道对得起小花?”
李文慧不满的说道:“王楠,你跟大庆的事儿就对得起她老婆?你好意思这么指责他么?”看着王楠无言以对,李文慧继续道:“你要是把他当你男人,你就应该了解他才对。他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一诺千金的男人,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爱他,我愿意给他生孩子,这个小红本怎么了?我有,但我拿着它去威胁他老婆了吗?”李文慧夺过王楠手里的结婚证,晃了晃说道。
大庆因为平平的残疾,对王楠的愧疚深深的扎在心里,他哽咽的说道:“文慧,我求你,别说了。”
李文慧心细如发的观察到了大庆即将崩溃的心理,收住了咄咄逼人的架势,坐到了王楠身边,看着天花板,平静的说道:“你去德国以后,我的生活开始了和他的交集。他从一个水深火热的深渊里解救了我,我也喜欢上并且成功勾引了他。我睡着你们俩睡过的床,盖着你们俩盖过的被子,在他怀里听他讲你们俩的故事。我也想霸占他,让他成为我的丈夫,但是我没有。你的遭遇我知道,你知道我的遭遇么?”
王楠看着这个自打自己一进门就占据主动的女人,看着这个只用了几句话就把自己治的无言以对的女人,她捂着泪水横流的脸,呜咽的说道:“我不想听……”
李文慧并没有停止她的叙述,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十七岁开始在阳江宾馆做服务员,十九岁就成了宴会厅的领班。为了上进,为了完成好上级交代的任务,有一天我陪一个领导喝了很多酒,当晚就被他强暴了。那时的我不敢声张,直到我发现我怀孕了,我去他们单位找他,结果见到他之后,我刚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讲完,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再然后我看着他打电话把他吸毒、酗酒、赌博的儿子保了出来。他带着我和他的儿子回家,跟他的老婆说他儿子吸毒之后强奸了我,如果不马上办婚礼,他儿子就要坐牢,就这样我成了他的儿媳妇。然后,然后就是他儿子清醒时对我无休止的凌辱和他时不时对我的强迫……我就这样委曲求全的活着,直到大水之后认识了大庆……”
王楠听至此处,扭身对一旁的大庆无力的捶打着。李文慧看着王楠的动作,没有制止,更没有一丝表情的说道:“你可以谴责我,但是如果因为我,你去破坏他的家庭,我不会放过你。”
王楠毫无预兆的休克了,大庆慌张的打了120,一边急救,一边等待着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