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兰躺在床上，被又硬又膈的床板折磨的睡不着，看着身侧发霉的墙壁，听着林菁均匀的鼾声，她轻手轻脚的拿出了纸笔，记录着今天和林菁说的话和看到的情况。
过了一个多小时，林菁醒来揉了揉眼，看着张兰在写东西，问道：“你没睡啊？”
张兰收起纸笔，尴尬的说道：“你有旧报纸么？我想把墙糊起来。”
林菁看着张兰床边发霉的墙壁，捂着脸道：“你看我，怎么把这个事儿给忘了，你等会儿，我找个瓦刀给你把墙刮一下。”
张兰跟着林菁出了屋，看到走廊上陆陆续续有人走动，惊讶的问道：“这些人从哪里冒出来的，中午的时候怎么都没看到？”
林菁去柴垛边上拿了把瓦刀，掏出一块儿苫布把两口锅罩了起来，不紧不慢的说道：“她们晚上干活儿，白天睡觉，你当然看不到她们了。”
张兰没听出林菁话里的意思，只是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把锅罩上？”
林菁没好气的说道：“大小姐，刚烧完饭的灶膛里有火，你把锅罩上就该把苫布引着了。”
张兰赔笑道：“我不是没用过柴火灶么，不懂很正常。”
林菁问道：“你打算以后单身了？就这么在单身宿舍住下来了？”
张兰“嗯”了一声，继续道：“咱们厂卖给香港商人了，用不了多久就该开工了，没准我能留下来呢，你说是吧。”
“啊？”林菁惊讶过后，捂着嘴发起了愁。
张兰疑惑道：“怎么了？复工还不好啊？你不就不用摆摊儿了么？”
林菁发愁道：“我才不回去做挡车工呢，我是怕一复工，单身宿舍有人管了，就不让我再住下去了。现在这样没人管挺好，又不用掏房钱，又没有多事的干部来叨叨你。”
张兰建议道：“你要是习惯了卖早点的生活，可以去租个门市，开个小饭店，把生意做大一些。我还有些积蓄，我跟你入股怎么样？”
“走一步说一步吧，别叨叨了，干活儿吧，跟我和面去。”林菁说完回了宿舍，从床下拿出一个大瓷盆，用瓢从面粉袋子里往外掏着，一点点加着水，和着面。
张兰见就一个盆，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我再去买一个盆吧，你看我也帮不上忙。”
林菁指挥道：“那个袋子里是黄豆，你去拿那个大铝盆给它泡上。”
张兰询问着泡多少，照着林菁的吩咐做了。干完之后，张兰看着林菁和面，问道：“还有什么活儿么？”
林菁说道：“你自己拿瓦刀把墙皮刮刮吧，旧报纸可能真没有了，你去看看楼道里有没有挂了好久没人要的床单，拿回来用图钉固定到墙上挡挡。”
张兰看着自己认识它，它却不一定认识自己的瓦刀，摆弄着开始了自己的零工生活。
过了半个小时，林菁把和好的面用塑料袋子盛了起来，看着还在墙边扣饬的张兰说道：“你闪开吧，看你弄的跟狗啃的似的，哎。”
张兰看着林菁嫌弃的眼神，默默的把瓦刀递了过去。看着林菁熟练的动作，张兰不禁说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啊？你要是还在老家，结了婚以后，这里里外外你都干了，你男人干什么？”
林菁边摆弄墙皮边说道：“我们家那边的男人都跟大爷似的，我才瞧不上他们呢。农村男人有句粗话，说出来你这大小姐都没法听。”
张兰好奇的问道：“什么话？你说出来听听。”
“说了也没用。方言你听不懂。”林菁说道。
张兰刨根问底儿道：“那就用普通话翻译翻译。”
林菁发愁道：“我说了你可别说我素质低啊！”
“哎呀，你快说吧，急死我了。”张兰催促道。
“大概意思就是：男人干女人，女人干活；男人把女人伺候好了，女人才有心思把家里的活儿干好，男人才过的舒服。”林菁说道。
张兰羞红着脸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想男人了。”
林菁没搭理张兰，起身出了门，张兰追在后面问道：“你干什么去？”
林菁头也不回的说道：“给你找旧床单儿去。”
过了没一会儿，林菁拿着一个印着大牡丹花的粉床单回来了，从桌子里找出一盒图钉，比划着固定到了张兰的床边。
林菁看着自己的“杰作”，笑道：“还行吧？这样看着干净多了。”
张兰献媚似的笑道：“你真厉害，我要是个男人，我就把你娶了，回家伺候你去。”
林菁羞红着脸说道：“你是过来人，你跟我讲讲男女那个事儿呗，我……”
张兰哪里懂林菁想知道的事情，故意岔开话题道：“要不你带我看录像去吧，我家的录像机从来都是摆设，除了看过一部《楚留香传奇》以外，就没再放过片子。”
林菁叹气道：“录像厅也都用vcd了，你说的录像机我就听说过，没见过。”
张兰听了林菁的话，感觉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久了，除了工作看书、看电视以外，真的有些和社会脱节了，一个下岗女工都知道看vcd了，自己还停留在录像机的年代，自嘲的说道：“跟你待了多半天，我才发现自己过的挺可怜的，昏昏沉沉的就四张儿多了。”
林菁以为张兰因为离婚的事感觉苦命，对她劝慰道：“别多想了，走，我带你看录像去。”
张兰看看表说道：“这都四点了，要不吃了晚饭再去吧。”
林菁不好意思的说道：“她们说晚上放的都是带色儿的，我没敢去看过。”
张兰小声道：“我也没看过，要不咱俩晚上偷偷去看看？”
林菁听了猛摇头道：“天黑了我就不敢出门了，她们说以前住在这个房间的一个女大学生晚上被叫花子强奸过，我从来都不敢天黑以后出门。再说了，我还要早起磨豆浆，做豆腐脑，要早睡的。”
张兰听了林菁的话，好奇道：“你说的那个大学生是不是叫王楠？”
林菁害怕道：“你也知道她？这么说是真事儿了？”
张兰感叹道：“嗯，那个女人确实挺苦命的。不过现在好了，人家可是身家上千万的大富商，还出资建了一所涉外的学校。正经的新阳名人呢。”
林菁说道：“那我也不羡慕她，她都被叫花子强奸过了，谁还愿意娶她？有多少钱不都是苦命的活着？”
张兰说道：“你就每天这么单调的过？起大早干活儿、出摊儿、收摊儿、补觉，再干活儿，你不觉得闷么？或者说孤单。”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买一套楼房，正正经经的做城里人，想着这个奔头儿，什么苦我都能吃，什么罪我都能受。”林菁说道。
张兰和林菁说了会儿话，一起拎着篮子到自由市场买菜去了。林菁需要准备几天的材料，买黄豆、辣椒、香菜等等东西。张兰陪着林菁从几个熟人的摊上进完了货，又折返回单身宿舍，拎上她的“百宝箱”，蹬上她的三轮车去了厂后街小学门口。等卖完东西回到单身宿舍，两人简单对付了一顿晚饭，天空便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张兰关心道：“这种天气，明天还能出摊儿么？”
林菁无奈道：“雨不大就没事儿，我能支个棚子，要是雨大了，就没必要出摊儿了，也没什么人冒雨出来吃早点。”
张兰问道：“那要是你一大早起来，雨小了，你做好豆腐脑和豆浆正要出门，雨又下大了怎么办？”
林菁说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吧，哪儿来那么多凑巧的事儿？但凡阴天，我都是少做点儿，卖完就走，卖不完也没关系，有那个洗浴中心兜底呢。”
张兰叹气道：“你说你也没个电视，这大晚上多无聊啊。”
林菁说道：“有电视恐怕你也不敢开，要不然非把你吓死不可。”
张兰笑道：“你电视机里还能钻出个鬼来？”
林菁解释道：“这里住的都是乡下来的单身女人，厂里正常开工的时候，宿舍院门口有看大门的，楼里有宿舍管理员，秩序好的很。现在你看看，楼下的荒草都快一人高了，晚上什么瘆人的动静都有，要是让那些半大小子们听到电视机的声音，他们一准知道屋里住着人，要么对着你的房间吹口哨，要么拿石子砸你的玻璃，你没看这里大部分的窗户上都是用报纸糊的么？有的报纸里面还有布，就是为了不透光。”
张兰听了气愤道：“警察不管么？你心中的大英雄陈凡干嘛吃的？他不知道这种事？”
林菁泄气道：“你看看这附近都有什么，公共澡堂已经不开门了，里面也没人住，职工医院也搬空了。再加上离家属区还有一段距离，晚上有个汽车声，老远就能听到，警察还没到单身宿舍门口，那些坏小子早跑没影儿了。就是不跑，随便找个房间躲起来，都是女工住的地方，警察也不方便进来搜，你说怎么抓？”
张兰道：“怪不得留下来的女工们大部分也搬走了。你住这里就不害怕么？”
林菁笑道：“这里不是不花钱么，能忍就忍呗，有时候我还扮鬼吓唬那些坏小子呢，真有胆小让我吓住的。有一次一个半大小子都吓的抽过去了。”
说完，林菁从一个箱子里掏出一块白布罩在身上，露出两个眼睛，一晃一晃的向着张兰走过来，学着阴森的声音说道：“你太老了，肉不香，把你的脑子留下吧。”
张兰笑的前仰后合的说道：“真有你的。”
林菁脱下白布，仰头说道：“我怕什么啊？我在大山里狼都见过，我还怕他们这些人？”
两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林菁从床下拿出脸盆，对张兰说道：“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两女一起去了水房，这时已经有几个姑娘在洗漱了。林菁和她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刷牙、洗脸完毕，趿拉着拖鞋回去睡觉了。
张兰洗的慢，洗漱完见林菁已经走了，小跑着回了宿舍。
张兰进门对林菁问道：“我刚才看见几个姑娘穿戴整齐出门去了，她们天黑回来不害怕啊？”
林菁闭着眼说道：“她们天亮才回来呢，你管人家干什么，把门插上，早点儿睡吧。”
张兰诧异道：“啊？就是做舞小姐，也不能跳一整个晚上吧？”
林菁睁开眼道：“她们是那种最下贱的女人，卖自己去了，懂了么？”
张兰道：“怎么干这个？一点都不自爱！”
林菁没好气的说道：“好吃懒做呗，再说了，干这个来钱快。马秘书她妈就是她们的榜样，听说那个女人把自己卖给个香港人了，当起阔太太来了，她们都崇拜的不行。”
张兰苦笑道：“可悲的是这个香港人还把纺织厂给买了。”
林菁闭上眼说道：“这下好了，你又给她们找了个卖自己的理由。”
张兰给自己脸上抹着东西，眼见林菁闭上眼就睡着了，摇头道：“这姑娘，活的真粗拉。”
张兰将就着躺在床上闭上了眼，可是怎么也不习惯八点就上床睡觉，脑子里一只两只羊的数着，好不容易数出了困意，半梦半醒的迷糊着了，但不知睡了多一会儿，就被走廊里传来的女人哼唧声吵醒了。她听着外面让人羞臊不堪的****，用被子捂住耳朵，烦闷的继续闭上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张兰又被摇晃醒了，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林菁道：“几点了？”
林菁说道：“凌晨三点半，起床干活儿了。”
张兰“哦”了一声，起身穿起了衣服，委屈的问道：“现在算是夏天，要是冬天你也起这么早啊？你舍得从被窝里爬起来么？”
林菁玩笑道：“舍不得出被窝的都去给臭男人们暖被窝了，你都这个岁数了，就别琢磨这种出路了行么？”
张兰让林菁的话噎的不知说什么好，忍着浑身的酸疼问道：“我现在干什么啊？”
“看到那个小磨盘了么？我教你，你跟着我学。”林菁说完，把一个塑料桶放到了磨盘的出浆口，一手抓起泡好的黄豆放了上去，一手开始摇起了磨。
张兰很聪明，看了一会儿就懂了，接过林菁手里的活儿，开始磨起了豆子。林菁嘱咐她慢慢弄，磨够一桶就不要再弄了，以防变天卖不动，说完就下楼去生火了。
张兰干着这个简单枯燥的工作，脑子里走神儿的想到了昨天晚上听到的女人浪叫声和男人的喘息声，想着想着就幻想起自己和大庆在床上做着羞人的事。
林菁在张兰眼前挥挥手说道：“唉，想什么呢？哈喇子都流到磨盘上了。”
张兰这才从自己的幻境里挣脱了出来，下意识的用袖子擦了擦嘴，羞臊的在内心责怪着自己怎么能想这么下流的事情，歉疚的说道：“对不起啊，可能是困的走神儿了。”
林菁笑道：“行了，服了你了，边走神儿还能边干活儿，打瞌睡、磨豆子两不耽误啊。好了，就这么多吧，跟我把这桶抬楼下去，有你在我还省点儿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