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庆带着王坤找到仁和地产在星城商业街筹备好的总部时,已经有接待人员在门口等候了。大庆和王坤随着接待员去了夏莲办公室。大庆看着这个已经完全脱离了乡土气息的姑娘,微笑道:“夏总,这次要麻烦你了。”
夏莲道:“陈局,看你说的,都是老乡,又都是老交情了,这还叫事儿啊?”
大庆介绍道:“这位是王坤,坤誉医药的老总,也是鸿雁大酒店的老总,我刚才电话里跟你说的就是他。哎,都是那个绿盟科技惹的祸……”
夏莲让会计开了一张支票,递给王坤道:“陈局是公家人,他可能不理解。但是咱们在商言商,这个钱一年要十二个点的费用,这是陈局担保的朋友价,年底能还上么?”
王坤感激的看了看夏莲,又看了看大庆,感谢道:“我懂,夏总做事大气,我佩服的很。我保证这个钱年底还上,感谢的话不多说了,等还钱的时候我一定办个像模像样的答谢宴。”
夏莲解释道:“我们公司在云梦山的度假山庄马上就要开业了,这个钱在我这里走的账是付给鸿雁大酒店的酒店管理咨询费,一会儿我让会计把需要注意的细节跟您说一下,您回去也好下账。”
王坤拱手道:“大公司就是不一样,办事周密,有理有据有节,佩服。”
王坤说完,以个人名义给夏莲打了借条,千恩万谢了一番才同大庆离去了。
下午王坤就找到了尹玉磊和郑丽丽,让郑丽丽监督尹玉磊签了转让合同,把钱先汇给了各个药厂,然后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胜联医药的变更登记了。胜联医药被王坤过户到了女儿王静名下,也算是王坤对自己女儿小时候照顾不周的一种补偿。
尹玉磊看着郑丽丽挽着王坤的胳膊出了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公司,厌恶的骂了一句:“臭婊子,赔钱货。”
绿盟诈骗事件给郑丽丽和尹玉磊都带来了危机,但危机公关的解决方式却是扯上王坤一起相互构陷。医院的药荒平息了,但在解决过程中,郑丽丽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和前程,尹玉磊出卖了自己经营上轨道的公司,王坤出卖了自己在危难时刻一文不值的原则。
新世纪对于王坤来讲是个好的开端,自此之后,新阳的药品销售市场开始了他一家独大的时代,老百姓的药罐子被他牢牢的控制在了自己手里。
新世纪对于新阳来说却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因为历史的车轮需要利益的润滑甚至是驱动。一些敛财很久的人傻乎乎的把别人一只手揣到自己口袋的钱双收捧给了绿盟公司后,他们把对于公安系统破案效率的不满和自己不敢报案的隐秘委屈,一股脑发泄到了那些一只手给自己送钱的人身上。从这一刻开始,在新阳“找人办事”就必须把好处双手奉上了,献礼的时刻不仅要谄媚,更要卑微。
大庆不知道新世纪对于自己是不是一个好的开端,因为明面上他升职了,担任了新阳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但主持的工作却只有行政办公,更加尴尬的是,办公室这个迎来送往的要害部门不归他管,他成了公安系统里真正有名无实的闲人。除了上下班礼节性的微笑着和同事打个招呼,大庆都不知道自己每天如何在办公室打发时间。
董芳华和冯建新是公安系统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大庆“离婚”的人,他们始终认为大庆再婚不办婚礼是顾忌影响。借着大庆升职的由头,两人想请大庆带着新嫂子吃顿饭。
大庆接到邀请,尴尬的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跟李文慧和高蕊商量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几人在江北找了一家小饭店,要了个干净的雅间,安静的聊着大庆升职后一个星期里发生的事。
冯建新酒过三巡后说道:“陈局,你不知道,我现在也面临调整了,你好不容易帮我提了个所长,你前脚走,看来我后脚就要让贤了。”
大庆安慰道:“你我马上就四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学会隐忍比什么都重要。”
董芳华说道:“你这算什么?自从孙超当了咱们分局副局长,整天拉我陪吃陪喝不算,喝多了还对我动手动脚,我这个办公室主任都成什么人了?我不用人逼,命天我就主动辞职。”
魏敏听两人不住的跟陈凡诉苦,忙跟高蕊赔笑道:“嫂子,你看这闹的,明明是我们想请您吃个饭,认识一下嫂子,结果弄成他俩的诉苦宴了。”
高蕊看着大庆说道:“知心的人才能诉苦呢,这是好事儿,让他们说吧。你们几个我都听说过,都是大庆最信任的同事,关起门来没什么不能说的,人活着多几个这样的朋友才好。”
魏敏看着高蕊娇好的容貌和气质,赞道:“嫂子你真漂亮,身材还真么好,你教教我呗。”
高蕊也不谦虚,跟魏敏专业的讲起了女人该如何锻炼、塑形。五个人就这样分成了两组讨论着。
冯建新喝的有些多了,拍着大庆的肩膀道:“咱们两兄弟一起参加工作十五年了,你勇敢、正直,我不如你,所以我没你职务高我也不嫉妒,因为你的成绩是拿命换来的。但是他们呢?这些人给你弄了个明升暗降为的什么?”
董芳华爱人常年在部队,她来之前把孩子送到了老人那里,所以也毫无顾忌的喝了两杯。听了冯建新的话后,毫不畏惧的插言道:“还不是因为陈局挡了他们的财路!”
冯建新赞同道:“芳华你说的太对了,咱们区这些年搞个体的商户越来越多,这些人没什么背景,大庆和我都是苦出身,看人家租房子做买卖不容易,没动过什么心思。可你看看现在的这帮人,横征暴敛啊,就拿那个雷铭娱乐城来说,居然让人家一个月交一万的治安管理费,不交就查封,这他妈不是明抢么?”
大庆这才知道“耗子”现在处境如此艰难,忙问道:“哈雷不是有很多外国人去消费么?没有熟客的老外替他们说句话?”
冯建新说道:“有啊,怎么没有,李明授孙超的意去查封人家的时候,一个临时工跟老外发生点儿冲突,第二天就被告到了市局里,那个临时工虽然被开除了,但是孙超可没有放过哈雷的意思,在治安管理费上又加了一万块的治安处罚。”
董芳华说道:“虽然那种地方我没去过,但是本来就不干净,罚就罚了,他们还用查抄传销组织的理由把你老乡的朋远宾馆翻了个烂七八糟。临走没查出什么,但还是让朋远每个月交两千管理费。”
大庆苦笑道:“我估计那些开洗浴中心的和ktv的更惨吧?”
冯建新说道:“那还用说啊,银子不够就别想干了,否则天天查你,直到查倒闭为止。”
大庆唏嘘道:“也挺好,就当是净化新华区的环境了,不过我估计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董芳华问道:“为什么?”
大庆笑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有钱的、有权的还有老外们,有一个算一个,要是都不来新华区消费了,用不了两个月,税务部门、工商部门就会把一些情况反映到市里,市领导马上就会给咱们市局施压,再然后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妥协。”
董芳华说道:“纺织厂家属区那个杨志和黄自立,通过郑启明的关系搭上了李明,现在李明是阳纺路的所长了,你看吧,用不了多久阳纺路上就净是他们的买卖了,这俩人可不是什么好货,有李明给他们擦屁股的时候。”
大庆安慰道:“你俩就别提人家操心了,我现在也没什么话语权,你们稍安勿躁吧,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就泡病假去。”
董芳华狡黠的笑道:“我真是服了,你是不是对于以前总让我们加班感到愧疚啊?你现在去了市局,就是想让我们放松一下,是不是也该帮我们弄个医院的病假条啊?”
大庆玩笑道:“得,你这就讹上我了是吧?行,你是想宫颈糜烂呢?还是想乳腺增生?”
董芳华甩了甩自己的短发说道:“只要你敢找大夫给我开,我就敢认,有什么呀!”
冯建新接话道:“要是行的话,给我开个心绞痛之类的就行,总之是那种不定期发作的,比较好演的就行。”
大庆笑道:“你倒是精明,不会是把速效救心丸这类的道具都准备好了吧?”
冯建新佩服道:“还是你高,你要是不说我还想不到呢,光有病假条不行,还得有道具才是好演员。”
董芳华嘲笑冯建新道:“陈局要是没点儿手腕儿,能把新华区这么个贫民窟治理的国泰民安?亏你还自称是陈局的老铁呢,一点儿本事没从人家那里学来。”
大庆笑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董芳华说道:“当然是夸你了,我家那口子要是有你这么灵活的脑子,早从部队转业回地方了,榆木疙瘩一个。”
大庆说道:“咱们单位转业干部挺多的,回来了更郁闷,都安排不了职务。再说了,你现在是军属,孙超要是敢再对你动手动脚,你可以把他告到军事法庭去,他能量再大也不好翻身。”
董芳华叹气道:“不是还没被逼到那一步嘛,哎,走一步说一步吧。”
大庆说道:“我虽然人走了,可是根儿还在新华区,纺织厂家属区的老房子现在盖成二层楼了,我弟弟也还在家属区住,以后接长不短的会过去看看,反正我事儿也不多,到时候有的是时间一起聚聚。”
冯建新听大庆说起陈小亮了,问道:“小亮和马晓霞搞对象呢,虽说现在不讲究什么门当户对了,可是马晓霞她妈那个人什么风评你比我们都清楚,我觉得你最好劝劝小亮。”
大庆听了冯建新的话,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了,明明自己把王静介绍给了他,这小子怎么还趁人家姑娘在外地读博士的时间勾搭马晓霞呢?真是不让自己省心。
董芳华知道马晓霞这个姑娘,但是却不大清楚这个姑娘家里的事儿,好奇的问冯建新道:“你怎么认识马晓霞她妈的?”
冯建新也没忌讳什么,直接道:“我和大庆第一次一起出警,就是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抓嫖,当时我俩亲自抓的就是马晓霞她妈,你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么?八四年底!而且是年二十九上。要不是陈伯怜悯她们一家,给市局打电话把她保了出来,这个老娘们儿就在拘留所了过年了。”
董芳华感叹道:“这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妈?”
大庆听了两人的话后,替马红玉说了句公道话:“当年我也瞧不起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为人父了,这才理解了当年一个没了工作的寡妇,被纺织厂打上了一个小偷儿的标签的时候,是怎么养活两个闺女的。这女人名声虽然不好,但是从来没害过人,只要你对她有一点恩,她就领你一辈子的情。她们家至今还挂着我干爹的遗像,马红玉还天天上香供奉呢。”
董芳华关心道:“那也不能让小亮跟她家闺女搞对象啊,这好说不好听啊。”
大庆对董芳华嘱咐道:“我有分寸。马晓霞家的事儿你知道就行,别跟别人说,要不然这孩子以后就没法在单位立足了。”
董芳华说道:“你就是心善,换了是我,我都懒得搭理这种人。”
大庆笑道:“你还是识人少,你记住我的话吧,不懂感恩的人就是再有社会地位,再有钱或者权力,也都不值得交。跟这种人相互利用可以,将心比心最后只能让你伤心。”
董芳华道:“你们男人就是大道理多,我们女人简单的很,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看不顺眼的再怎么巴结我也没用。”
大庆知道董芳华就这个脾气,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冯建新道:“纺织厂家属区里人越来越杂,那么高的人口密度,什么烂事儿都有可能发生,所长不干就不干吧。跟过去的驻厂派出所一比,现在的厂后街派出所操心更多。”
“是啊,过去有纺织厂这么个大集体管着,辖区里人虽然多,但是有共同身份和秩序,现在整个一个下九流的聚集地,街头卖艺的,小商小贩儿,火车站扛大包的,外地来的鸡头,职业要饭的,扎堆儿在那里租房子。你前脚走,后脚西南角家属区的一排平房就整体变味儿了,一到晚上就亮起粉红色的灯,以后过了马路就是新华星城的高层,从高楼上往那边一看什么样子?”
大庆冷哼道:“那都是孙超他们的事儿了,他们要是不顾忌脸面,以后有打脸的时候。”
冯建新不屑道:“他们?只要不出人命,收了好处就不管了,早晚有他们有命拿没命花的时候。”
几人一直聊着,大庆担心李文慧一个人在家孤单,看表到九点的时候,劝大家散了早点回去休息,嘱咐冯建新两口子把董芳华送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