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断电的第二天,新天地公司的会议室里,几个股东为非典引发的危机发着愁。
刘辉叹气道:“本来是想能拖延一天算一天,多拖一个月就多一个月的收入,现在可好,商铺还没拆,租户们自己要求退租了。”
李文慧说道:“现在都没人上街了,别说做买卖了,是公共场所就没人。”
刘辉问道:“那怎么办?他们想找咱们退二季度的房费。”
张彤不满道:“咱们以前都是论年收房租,这是知道要拆迁了,才论季度收的,就是没有非典,咱们也跟租户提前沟通过了,收了就不退了,直到商铺被拆除。”
刘辉替商户们辩解道:“可是现在没水没电,他们就是想撑着也难啊,尤其是那些干餐饮的。”
许建设说道:“那得找宏明公司赔损失,怎也轮不到咱们替他们背锅吧?”
李文慧想了想说道:“宏明公司已经跟本地住户闹翻了,咱们就是站队,也得站在本地住户这边,商铺挣的是本地人的钱,咱们还要考虑以后呢。”
刘辉说道:“这么着吧,咱们一边向宏明公司要损失,一边帮商户们解决一下水电问题得了,要不然这退房费的事儿真说不过去了。”
张彤说道:“水电都好办,这个交给我吧。”
李文慧想了想说道:“别,最好咱们别挑头弄这个,这样相当于主动站到了拆迁的对立面上,有关部门不拿捏咱们才怪。”
许建设疑惑道:“那怎么办?商户们是找咱要说法,咱不给他们想办法恢复水电,谁还能替咱们想办法不成?”
李文慧不答反问道:“老张,你跟我讲讲你打算怎么恢复水电?”
张彤解释道:“水好说,自来水公司不是断水了么,但是家属区内的管网都还在,那还是想当年我和老四带人修的。家属区好多房子都拆了,正好有空地,咱们在这些空地上打井,然后接上内部管网,这不就有自来水了么?电就更好说了,找一个空地,凡哥家以前那地方就不错,装个大点的发电机,然后跟家属区里的电网连上,一切搞定!”
刘辉问道:“那费用怎么办?咱自己垫?”
张彤继续解释道:“自己垫个毛啊?以前他们怎么交水电费现在还怎么交,以前交给自来水公司和电力局,现在交给咱,卖水卖电可比租房子来钱快。”
李文慧鼓掌道:“老张,真有你的,行,就按你说的办,咱也干一回国家垄断的买卖!但是有一点,咱们要找个人替咱们出面干这个事儿,不能打着新天地的名义干。”
许建设说道:“那得找个人缘儿好的。”
刘辉说道:“找赵赫那个货,这小子炒股的时候可是有一群追随者,虽然后来赔了,但是他们家在西南角口碑还是不错的,他妈也是个细心人。”
李文慧不知道赵赫是谁,但看张彤和许建设都认同刘辉的提议,知道这个人选应该没问题,于是命令道:“老刘,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你去联系这个赵赫,让他把这个事儿接下来,一定要和拆迁委员会谈妥,让他们同意交给赵赫水电费,以前怎么交以后还怎么交。”
“行,我这就去办。”刘辉答应道。
李文慧又对张彤吩咐道:“老张,你去联系施工人员,采购发电机。多长时间能弄好?”
张彤想了想说道:“打井慢点儿,但最多一个礼拜也就弄好了。”
李文慧指挥道:“行,那咱们分头行动。我去找租户谈,你们干你们的。”
宏明公司的会议室里,张宏业、雷铭、王进三人开怀大笑着。
雷铭嘲笑道:“拆迁委员会?他娘的就是钉子户委员会!我看他们还能撑多久,看他们到时候还不乖乖的来签合同!”
张宏业叮嘱道:“王进,你的劝降工作可要做好,告诉他们,咱们公司答应的条件照旧,先签协议的有奖励。”
王进笑道:“一帮刁民而已,今天已经有几户偷偷联系我,找我签协议了,你们等着瞧吧,用不了几天,找我的人更多。”
雷铭发愁道:“这帮人长心眼儿了,不让咱们的施工队进场,签了协议却拆不了房子,这也是个事儿啊。”
王进说道:“法不责众,只要大部分人都签了协议,剩下的小部分就好办了,把人往外一拉,直接上推土机就行。”
三人得意了没两天,就再没有人联系王进签协议了。王进想进西南角去看看情况,却被一群带着帽子、口罩“民兵”挡在了家属区外,几个小伙子将他围了起来,不容分说就是一顿臭揍。
王进的手下急忙报了警,但当出警的警车赶到时,打人的小伙子们早已跑没了踪迹。
王进对警车上下来的女警察说道:“打我的人就是这里的住户,你们赶快去抓他们啊!”
马晓霞冷笑道:“这里住户上万人呢,你不说名字,我抓谁啊?难道还挨个抓出来让你认啊?”
王进说不出打人者的样子,着急道:“我、我……”
马晓霞抢白道:“你什么你?打你的人张什么样?你跟我说说。”
王进委屈道:“他们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怎么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马晓霞嘲笑道:“你都说不知道谁打得你了,你让我抓谁去?”
王进不悦道:“叫你们邢所长来,我跟他说!”
马晓霞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所长姓冯。”
坐在副驾驶上的冯建新下车说道:“臭丫头,就知道贫,人家要找邢峰,咱回了,瞎跟他啰嗦什么?派出所又不是他家开的。”
王进只知道西南角归阳纺路派出所管,私下里也沟通好了关系,却不知这里路面上归厂后街派出所管,所以报了警却没有等来给他主持公道的人。
王进急忙语气谦卑的问明了情况,这才打电话联系了邢峰,开车奔阳纺路派出所而去。
王进捂着脸,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正在抽烟的邢峰说道:“邢所长,你们这里辖区划分的够乱的啊?”
邢峰说道:“我们这儿乱么?没觉得啊?”
王进不解道:“怎么一个地方归两个派出所管啊?”
邢峰冷笑道:“姓冯的有个亲爹姓陈,当初就这么分的,人家把路面上好处多的地儿分了,就给我们留了两个家属区里面和我们所在的这条街的街面儿。”
王进重复叹息道:“你们的事儿真够乱的。”
邢峰翘着二郎腿说道:“这可不叫乱,我跟你说啊,我们临市才叫乱呢,那地方有条街上全是歌舞厅,整个一个小香港,就那么一条街居然归四个派出所管,四个派出所为了分地盘儿,都快眼红的打起来了。”
王进接过手下买来的冰袋,敷着脸说道:“行了,我不懂你们的事儿,你就给我一句话,能不能把打我的人抓了,然后让我跟他们把拆迁协议签了?”
邢峰把手一摊道:“抓不了,我要是去抓人,自己恐怕都出不来。”
王进不悦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可是公安!”
邢峰笑道:“你少说了俩字儿,‘人民’公安!”
王进怒道:“怎么个意思啊?这才几天啊,你就调转枪口冲我来了?”
邢峰怒道:“操!老子还没说你呢!你也不打个招呼就断水断电,我们阳纺路派出所和厂后街派出所都是用的新天地公司的地方,说不好听的,我们是租人家的地方办公,你给他们断水电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啊?老子现在拉屎都没水冲厕所!”
王进听了邢峰的话,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着邢峰办公室里饮水机上的电源灯亮着,这才惊讶道:“哎,不对啊,你们这不是有电么?哪儿来的电?”
邢峰骂道:“你还好意思问啊?我们所现在办公用的是人家家属区里自己发的电,人家自己打井抽的水!我要是帮你抓他们,他们现在就该给老子我断水断电了!”
王进没有恼火,冷静下来就明白为什么没人再找他签协议了,他小声嘟囔道:“他们自己发电?自己打井抽水?妈的,能死他们算了,怎么不上天啊!”
邢峰听清了王进的自言自语,冷笑道:“你以为这里的人都跟你那俩老板似的?就知道作威作福,这里住的都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别的不会,就会干活儿!怎么生、怎么活他们比你懂!”
王进赶忙见风使舵道:“邢所长,你消消气,之前我的指挥是有些鲁莽了,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咱们该警民合作就接着警民合作,呵呵,我保证,我们以后还像以前一样合作愉快!”
邢峰叹气道:“你们公司又不差钱,好好跟他们谈谈不行么?干嘛搞这么对立啊?你们这么干,把我们夹在中间也很难做的。”
王进跟邢峰聊了一会儿,知道今天这顿打可能是白挨了。打自己的人都戴着帽子、口罩,自己认不出来不说,现在邢峰也不支持,看来只能先忍了。
断水断电这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战术起到了反作用,这是王进没有预见到的。而改善和公安方面的关系,是他下一步棋走之前必须要落实的。王进没有想到,自己干了这么些年拆迁,什么样的难题,什么样的钉子户都见过,怎么就在新阳这一亩三分地上连续遭遇滑铁卢了呢?
西南角家属区里,几个刚跟王进签完协议的住户没过两天就后悔了,因为水通了,电也来了。虽然电压有点儿不稳,但能保证二十四小时不断。水压倒是比以前还足,水质似乎也比以前甜了。
几家人看着手里的拆迁协议,既不好意思去拆迁委员会找周正平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王进反悔。好在是提前领到了过渡费和一笔奖金,也算是经济上先占了便宜,于是几家人心安理得的继续在家属区住着,将过渡费白落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周正平开会表扬了几个痛揍王进的年轻人,不仅如此,他还强调:以后就要像非典时刻这样,时时注意戴着帽子和口罩,要让敌人认不出我们,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西南角的住户们不习惯整天戴着口罩,虽然卫生,但是憋闷。自从有了王进被揍的事,他们这才发现了戴口罩的好处,原来口罩不但可以用来讲卫生,还能起到蒙面的作用。可能连王进自己都想不到,在非典肆虐中华大地的时候,他挨的一顿揍能够在卫生事业上起到如此的促进作用。
张宏业和雷铭听了王进的汇报,心里着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但由于非典和拆迁带来的压抑让两人再也忍不住了,当着王进的面发起了火。
张宏业痛苦道:“非典搞的民工都跑没了,商业广场工地上现在除了看大门儿的和几个工头儿以外,再也找不到人了,五一开业算是不可能了。”
雷铭恼怒道:“西南角那边清理出建筑垃圾都倒在咱们商业广场的工地上了,几个看门儿的不敢管,这还是我今天去视察看到的,真他娘的气死我了!”
张宏业说道:“哎,把他们开除了也不是办法,民工现在都找不到,没人看工地更麻烦。”
雷铭发愁道:“咱们的股价一直在跌,怎么拉都拉不住,要是在这样下去,咱们股权质押的贷款可就要出问题了。”
张宏业说道:“先重点弄拆迁的事儿吧,只要拆迁顺利了,到时候售楼处一建,房款一收,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王进越听感觉自己压力越大,没等两位老板吩咐,赶忙承诺道:“我一定竭尽全力,尽快把拆迁的事情落实了。”
雷铭瞪着眼说道:“别光打包票,说具体办法!”
王进恶毒的说道:“非典!让他们感染非典!”
张宏业和雷铭被王进的想法惊呆了,他俩就是再丧心病狂,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么没人性的办法,俩人谁也不好意思表态支持,也不愿否定王进的想法,就这样用沉默代表了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