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一醒过来就看到华天印和父亲同时出现在自己眼前,以为出现了幻觉,闭上眼待脑袋彻底清朗后再睁开,发现两人还在盯着自己。
他懵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两上一下的画面也是莫名有些喜感。
“醒了!”
程自成维持不下去了,让年轻人去装高冷吧,他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华天印往椅子处走。
想到程远的备注“面具恩人”,哼,还真贴切!
程远眨了眨眼,想活动活动身体,立马听到程自成的呵斥:“别乱动!”
程自成本来要坐下的身体又直起来,走到床边,掀开被角看了眼,又自然地将被角掖好才走到椅子上坐下。
程远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他记得刚刚好像看到了从小到大一直期待的父亲关心的表情。
是做梦吗?父亲那样温和地看着自己,父亲帮自己掖被角!
他掐了手心一下,会痛,不是做梦啊!
他忽然不自然起来,甚至有些害羞,不敢直视程自成。
华天印嘴角有弧度,眼里有笑意,还有一丝羡慕。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华天印看着程远这幅别扭的神情,他再不说点什么,这人会把自己憋出内伤的。
程远轻咳一声,快速瞥了眼程自成,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华天印。
华天印微微点头。
程远双瞳瞪大,有些吃惊又有些不敢置信。
父亲知道了?
程自成一如往常没有多少情感的眼神盯着程远,也在等他回答。
“你走后不久我就起来了,打了辆出租车准备回……家,没想到那司机就是他们的人,把我带到一处废弃的工地,一群人对我……”
“他们还准备直接将我活·埋,都把我丢坑里了,我是以为会交代在那里,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双方打了起来,我昏了过去,现在看来,帮我的那些人打赢了。”
华天印想起那天那个司机,好一出连环计,对方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行踪啊!
程自成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漆黑的眼里也没有一丝异样,就如同在听家常。
“华天印,伯母还好吧?”
华天印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已经出院了!”
程远松了口气,又对着程自成说:“爸,这是我朋友,华天印,我救命恩人!”
程自成余光扫视了眼华天印,并没有说什么。
病房门被敲响,三人同时看过去,发现秦如兰站在门口。
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盒,微笑着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程自成立即站起身,走过去接过秦如兰手里的盒子,并且扶着她往椅子上坐。
“我不累。”秦如兰没有坐下去,而是走到程远身旁。
“好些了吗?”她俯下身声音温柔。
程远躲闪着眼神,僵硬地点头。
秦如兰舒心笑开,声音依旧轻柔:“饿了没有,秦姨顿了点鸡汤,想不想喝?”
这完全就是在哄小孩子啊!
程远极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
“他暂时还不能进食。”
程自成满脸温柔宠溺地过来扶着秦如兰的肩膀,硬是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程自成握着秦如兰的手,双眼几乎粘在她脸上了。
“送什么!司机就在楼下,我又不是病人,你好好陪着孩子。”
她眼底含笑地瞪了眼程自成,语气柔下来:“我已经请了两个护工,你要是累了要注意休息!”
程自成沉声笑起来。
华天印和程远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对视一眼,一个若有所思,一个不以为然。
“我走了。”华天印站起身:“你好好养伤。”
说完直接大步跨出了病房。
“哎……”程远来不及挽留,空余一声中气不足的哀叹声。
华天印出了医院,直接打了辆车来到那个女孩住的小区。
天已经黑了,虽然没有门卫,但小区出入口有一道大铁门,此时已经关闭,华天印试着推了下,没想到直接推开了。
里面很安静,各楼层几乎每个窗户都亮着灯,包括那间防盗门边上的。
华天印沉着脸,先是闪身到那女孩家的窗户边听了听,里面放着电视,还有她母亲时不时的笑声。
华天印如猫一般几个飞身跑上楼,耳廓动了起来,听见防盗门里传来女孩的抽泣声。
正待他要接近门口时,房内的灯突然熄灭,房门被打开。
华天印来不及藏身,不过他也不必要藏。
女孩猛然看到站在昏暗走廊上的华天印,吓得“啊”地叫出声,随即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很快她就镇定下来,看到华天印的脸并没有表现得陌生,想来那次见面是记住了。
她的眼里突然升起愤怒甚至是仇恨,本就哭得通红的眼眶里又盛满了泪水,大颗大颗滴落。
两人就这么僵了片刻,女孩竟然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侧身站在门口,等着华天印进去。
华天印自然是不犹豫,由于门框较低,接近一米九的他要弯着腰才不至于被撞到头。
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女人才会用的香水味。
但女孩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
这是一套一居室,进门左手边就是厨房和卫生间,右手边是卧室,中间是客厅。
客厅只有一套两人坐的沙发,上面盖上了一张有些陈旧的垫子,一张显然用过不知多少年的木质茶几,几个凳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陈设虽简单,但是被收拾得整洁干净。
女孩还不到华天印的肩膀高,又比较瘦弱,她关上门,径自绕过华天印走到沙发上坐下,用纸巾擦着眼泪。
华天印没有坐过去,而是站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女孩起身,从旁边搬了一个木凳子放到华天印身边,又回到沙发坐下。
华天印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军人一样站着,他看了眼那个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木质小凳子,并没有坐下去,这个凳子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女孩今天穿着一条青色的裙子,与这屋内的颜色倒是异常和谐,这里所有的窗帘都是淡绿色的,那张盖在沙发上的垫子也是淡绿色的。
女孩从连衣裙的衣兜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拿在手里轻轻抚摸着,嘴角翘起好看的弧度,眼泪却更汹涌了。
“这是他的遗产!”
女孩哽着喉咙说完,趴在茶几上嚎啕大哭,但又不得不压抑着声音,心里的悲伤似乎从全身的毛孔散发出来,瘦弱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不已。
华天印背在身后的手握紧,脸部肌肉因为紧咬的牙齿而显得更加坚硬。
遗产?他死了?
他默默地等着女孩终于平静下来,心里的警惕并没有放松,他不敢确定这是不是一出苦肉计。
女孩突然抬头用通红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瞪着华天印,眼里带着讥讽:“你不相信?”
华天印眼里无波无绪,不置可否。
“哼!”女孩脸上的不屑放大,语气里不掩讥诮:“他跟我说,你会来的,他还说,你是个好人,你来了,可是我并不觉得你是个好人!”
华天印心里的那面镜湖该是被轻风拂过,似是起了一丝波纹。
但他整个人依然像尊雕像。
女孩默默地打量了华天印片刻,眼峰转到手里的银行卡上,顿时没了棱角。
“那天你走后,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带着我妈离开,这话他说了很多遍了,不过,我们还是没有搬走,因为我妈不会搬的。”
“那天他说话的口气很不对,不过我没有问,我从来不问他不愿意说的事,只不过,当我再回给他电话时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这张卡,一张纸和一份遗嘱。”
“他在纸上写着,你很快会来,他说你是个好人,值得相信。”
女孩说完还带着泪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华天印,眼里带着询问:你是吗?
华天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不过也没有给她任何回答,他的眼里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到。
“你是他什么人?”
华天印将双手插在军装裤兜里,身体不似一开始的冷硬,也少了些疏离。
“我是他女朋友!”
女孩弯起嘴角,但随即一瘪:“不过,他总是不承认。”
华天印没有说话,等着女孩继续往下说,他把话题抛出去就可以了。
女孩果然沉下脸来,眼神也开始迷离。
“我7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回家,因为忘记带钥匙进不了门,而我妈要工作到很晚才会回来,我只好坐在门口等她,被其他小区的几个孩子欺负,他们骂我,打我,往我身上吐口水。”
“我很难受,可是我没哭,他们还要来打我时,有一个好看的大哥哥走过来把那些孩子全收拾了一顿,他很凶,他打他们的屁股,把他们都打哭了。”
“他很温柔地将我扶起来,对着我温柔地笑,他的眼睛好看极了,很清澈,我能看到里面脏兮兮的我。”
“他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很有力,他将我带到这间房子里,我才知道,他和我住在一栋楼,但是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他。”
“后来,我妈回来了,他将我送下楼,我才知道,我妈认识他,他叫黎剑,而他小时候,我妈还给过他东西吃,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因病去世,他成了孤儿,我妈就经常给他吃的。”
“他长大后离开了这个小区,应该是找到不错的工作了,回来将他们以前住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他说,这是他的家。”
“我十七岁的时候,被流氓欺负,又被他撞见了,他把他们打残了,是真的残废了,我看到了他身上的杀气,但是,我却感受到了安全感,我发誓,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可是,他总是避开我,躲着我,可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我身边。”
女孩沉浸在她的回忆里,没有焦距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从灵魂深处发散出来的笑意,让华天印都有些失神。
他想到了华梦的眼睛,母亲也经常出现这样的表情。
猛地,他原本松懈下来的身体挺得笔直,耳廓动起来,眼神越来越冰冷。
伸手关掉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