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吧,吃完收拾下我们就走,天印你看是联系租车公司的车还是直接打出租车?”华梦又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粥,忽然又抬起头看向华天印戴着露指手套的手:“天印,今天怎么用左手?”
华天印不着痕迹地将右手抬离饭桌,刻意用左手舀了一勺粥,笑着答道:“偶尔会不自觉地就用左手了,孔洋借了辆车给我,我们开车去。”
说着又将右手抬起来翻来翻去地瞧着,假装无意道:“还是用右手吧。”
自然地换用右手拿勺,手套磨砂着破烂的皮肤,却不觉得有多么疼。
华梦本来也就是多年不见华天印用左手随口一问,看他大口大口吃着粥,想起他跟自己提到过的孔洋,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吃完早饭,华梦和刘妈一起收拾了厨房,又一同回到了房间,并没有因为即将要去扫墓而表现得激动或是忐忑,好像只有华天印觉得这件事来得太突然,只有他一个人心绪不宁。
回到房间,华天印径直走到浴室,褪去衣衫,将冷水开到最大,借此来平息心里的躁动。
可是似乎效果不大,他几乎是飞速地冲完澡,脑袋里除了“扫墓”就是“扫墓”,出浴室时他连水都没有关,好像听不见“哗哗哗”的响声,光着身子走到卧室,却忘了要干什么。
然后又木讷地回到浴室将水关上,想了想才裹了条浴巾,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门。
当看到那一身只有在父亲祭日才会穿的黑色正装,他才终于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
呼,他沉舒一口气,伸出手将他们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突然,深眸一凝,猛地抬起拿着衣架的右手,既惊又喜。
明明血肉模糊的手背此刻竟然已经全部结痂,有些甚至已经脱落,露出粉嫩的新皮。
刚刚洗澡的时候他没有去注意,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已经结痂,遇水肯定会有比较明显的痛感,可当时他是一丝都没有感觉到。
华天印心里竟忽然升起一种失而复得的振奋之情,明明之前对身体这诡异的自愈能力感到恐慌,还一度以为自己患了某种绝症。
自从不能唤出那些东西后,他自然认为这种能力也会随之消失,再次看到这一幕,他不再恐慌,反而倍感亲切。
谁不想拥有这种能力呢?可是,似乎又不全是因为它带来的好处,华天印也说不明白是什么,总之,他现在很开心。
房门突然被敲响。
“天印,好了吗?”华梦在门外询问。
“正在换衣服,就出来!”
华天印连忙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细细整理着衣领,回国后没有剪过头发,已经长了很多,还没干透的湿发随意地搭在额前,使他的眼眸看上去更加深邃幽黑。
他看了看右手,还是将手套戴上,又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一眼,打开了房门。
华梦并没有离开,她也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母子两个看见对方的第一眼都轻愣了片刻。
华天印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盛装打扮”的华梦,她画了个淡妆,光洁的额头下眉似细柳,眸如秋水,双颊不知是打了腮红还是因为喜悦微微泛红。
双耳上的珍珠耳环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使不再饱满却白哲细腻的皮肤看上去更加明媚,整个人看上去娴静又端庄。
她看向华天印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又柔柔地笑了起来,缓缓地抬起手抚摸上华天印的脸,满是宠溺地轻声呢喃:“真像……”
华天印知道她说的是谁,自从看到父亲的遗像后,华天印才知道自己与父亲长得挺像,他的五官大部分随了华梦,想必张有财也是因为自己的长相才起的疑心,但是脸型和眉宇间的神情却随了父亲,尤其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大概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父亲吧。
华天印抬起手覆上华梦的手,抿唇笑了起来,华梦也跟着笑了起来。
“走吧……”华梦收回神思,转身朝楼下走去。
刘妈也穿了身黑色裙子,发白的头发被夹子服顺地別在耳后,气色看上去很好。
今天的太阳很猛,这个时候已经明显感觉得到随风扑来的热浪的温度,正午时候怕是晒得很。
所以刘妈准备了两把太阳伞,她知道华天印不会用,也不问他,挽着华梦撑着伞一路上了车。
保安室修复得很快,估计明天就能投入使用,华天印将车停在大门口,一左一右两条路,左边通往市区,右边通往息安公园。
“妈,往哪边走?”
“去息安公园!”
原来父亲真的葬在息安公园,华天印曾经怀疑过,为什么华梦回国后会选择定居在这里,安静是一方面,但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
到息安公园的路上每天都有些流动商贩专门卖花,华梦在一个小摊贩手中买了几束花,一路无话,车子很快驶进息安公园。
这座坟山很大,北面据说是风水最佳之地,因此那里的墓碑最密集,西、南两面也是墓地,但相对来说要冷清很多,东面算是整座坟山的入口。
山下是一个占地不小的公园,特别之处在于公园里面的树木大多不是移栽过来的,而是这块地上土生土长的,因此也格外地浓密茂盛,有些地方甚至有种深林的感觉。
华天印将车停在一处停车位上,熄了火,不知为何没有急着下车。
华梦也静静地坐着,不仅如此,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还有密密的汗珠,整个人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小姐?你还好吗?”
刘妈担忧地看着华梦,眼里满是疼惜。
“走吧!”
华梦打开车门下了车,抬头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入口,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轻轻颤动。
刘妈撑起伞走过来,华梦接过来对着华天印轻声说道:“要走很长一段路,你扶着你阿婆。”
华天印点点头,扶着刘妈,三人一前两后入了坟山。
这条路确实很长,光走到进山入口处就用力接近二十分钟。
入口处有一栋小平房,里面住着坟山的守山人。
一个穿着中山装,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恭敬又打量地看着华天印三人,将一个厚厚的大本子递到华梦面前:“请登个记。”
本子上面的登记格式都设计好了的:时间,具体位置,人数。
华天印微微纳闷,这个登记信息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一样找不到人。
华天印看着华梦在“具体位置”一栏填上:北-999
她应该不是第一次来,因为对这个登记信息很熟悉,丝毫没有停顿地填写完。
男人又看了眼华梦,打开门禁后就不再管他们了。
华梦看着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阶梯,深呼了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好安静,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似乎它们也知道这是亡者安息之地,不宜喧哗。
日头正盛,虽然撑着伞,但是华梦和刘妈已经汗流浃背了,尤其是刘妈,刚开始还好,走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开始体力不支,走两步歇一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但是一向体弱多病的华梦却出奇地气息平稳,一直不急不缓地往上走着。
“阿婆,要不先歇会儿?”
“没,没事儿,这都走了一半了,快了……”
华天印抬头看着华梦,她虽然停住了脚步,但是既没转身也没说话,听到刘妈的话后又继续一步一步继续往上走。
正欲抬步,华天印的耳廓却抽动起来。
他刚刚听到山下传来说话声,本不欲细听,却听到了他说“北-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