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乔牧退让了？”青岛市的某间别墅里，陈天启摇摇乔牧发到即墨大营询问策略的电报，笑眯眯地问苏醒。

苏醒不急不慢地喝完手中的一杯咖啡，又用手帕细细地擦了嘴，这才放下大公子的气派，笑嘻嘻地回答：“要不然呢？我们的东华商行现在还是太稚嫩了，根本无法和文官们对抗，即使只是个济南城的六品通判也不行。”

陈天启随手把电报丢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花园。如今21世纪的世界也已进入秋季，位于山东省南部的青岛已明显感觉到了寒意，在夏日盛开的鲜花现在也逐渐凋谢，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杆子。

苏醒安慰他：“等我们给杨国栋当完一会打手，他还是可以或多或少地给你帮帮忙站站台的。”

陈天启回头：“这也是我答应出兵的原因。”

他又叹了一口气：“只是东华商行毕竟赚钱太凶猛，光是一个登莱总兵，就算把吃奶的力气用上也罩不住啊。”

苏醒补充一句：“更何况他也不可能用多少力气，说不得还得你大把大把地给他交保护费。”

陈天启耸耸肩：“我还怕他一口把我连皮带骨头给吞了，自己想办法找你这个澳宋国的商人拿货。”他看了苏醒一眼：“在晚明做生意，手上没杆枪就是不行。”

苏醒也跟着耸肩：“以后迟早要想办法的，暂时忍让一会儿也是智慧的体现。我让乔牧找个机会给彭期生（现在的济南知府）送笔银子应付一下，拖一会儿时间。”

又交换了一下意见后，陈天启动身回到了明代，继续主持他的集训大业。苏醒则留了下来，他今晚要参加东海集团的一个内部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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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济南市东海酒店灯火辉煌，数百名苏氏集团的高层从自己的工作地点赶到济南，参加今年的集团会议。

东海酒店第八层是专门用来举办大型聚餐的，今日这里被酒店的老东家包下，用来宴请高管经理们。

当苏醒从大门中步入餐厅时，他只看到餐厅中一片金碧辉煌，水晶吊灯们闪耀着的灯光晃地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微微缓了一下，苏醒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从一大群身着名贵西服或典雅晚礼服的男女间穿过，仔细地避开服务生手中端着的香槟盘子和长桌子上的美味珍馐，向着大厅中央走去。

“诶，苏醒！”苏醒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发出声音的男士。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燕尾服，系着红色领结，皮鞋擦拭得一尘不染，行为举止也十分有风度，看得出是专门受过礼仪教养的。

“叔！”苏醒笑着回应对方，身子微微前倾表示礼貌，脸上的表情完美得近乎不可挑剔，连气质也从陈天启他们面前的轻松休闲变成高贵严谨，转化得无比自然。

男士笑呵呵地走进苏醒，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小醒啊，今年硕士毕业了吧？”

苏醒客气地答道：“多谢叔关心，我年中从英国读完硕士回来了。”

男士双眼眼角极其细微地挑了一下，笑道：“那便恭喜你了，你也是你们这一代里面非常优秀的一人之一了。”

苏醒闻言，心中冷笑一下，表面依然无懈可击地和对方交流一番，准备继续前进。

但男士却似乎不想放走苏醒。他跟着苏醒，一边不咸不淡地说话，一边暗中观察苏醒的前进方向。当他发觉苏醒在朝正中央走去时，他隐隐有些不自然地说：“小醒这么急着去看爷爷啊。”

苏醒“是”了一声，没有继续回答。他对身边这个男人有些不舒服。这个名叫“苏幕”的中年人并不是苏东城的什么弟弟，和苏醒的血缘关系也淡薄到仅仅存在于医院的检测单上，苏醒叫他一声叔也完全只是客气罢了。

又走了几步，见对方依然毫无退缩之意地跟着，苏醒也就假装看不到，任由他伴随自己前行。

终于，苏醒走过了半个大厅，来到了中央。在这里，人群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栏杆隔离开一样，只是在中央地区边缘围成一个不明显的圆圈，每一个走过圆周的人都会被几十双甚至更多的眼睛致以情绪各异的注视。

苏醒并不是第一次走过“隔离线”（苏醒心中是这样称呼那条圆周线的，那是一条区分普通高层和真正集团领导层的隐形线），但身旁的苏幕确实真正的第一次跨越那条无形的“龙门”。他有些激动地感受着自己昔日同僚的注目礼，一边回忆着自己以前嫉妒地看着初次越过龙门的鲤鱼的心情，一边享受着隐约有些火热的视线加持，连一向稳定的心境都有些波动，脸上也放起了红光。

此时站在正中央的桌子边说笑的是整个集团的领导和一些有前途的晚辈，苏醒的堂弟苏河也先到了。他们围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聊天，讲着自己这一年的一些趣事，期间穿插着部分集团业务方面的介绍，以及少量几乎不留痕迹的功劳描述。

老人呵呵笑着和周围的晚辈聊着天，但心思明显并不集中与人们的话语。

当苏醒他们刚出现在他的余光中时，老人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回过头来，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伸着手招呼：“小醒啊，快到爷爷这来，让爷爷好好看看你！”

苏醒原本一直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的脸上不禁出现了一些波动，笑容也变得不那么完美，却更加真挚。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忍不住笑意地轻喊：“爷爷！”

苏幕面色有些僵硬地用右手轻抚了一下额头，挠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痒。他原本以为老人是在招呼自己和苏醒，便准备举手回应。他连自己回应时应当讲的话都在心中模拟了数十次。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脑海演习中都经历了之前的场景。他保证，自己回礼的姿势、仪容，都将是完美的，既体现了自己对老人的尊敬，也表现出自己的自信和从容。

可惜，剧情和自己想象的很有些不一样。苏幕相信自己的尴尬举动一定被在场的所有“隔离线”外的人看的一清二楚，即使自己的应急反应是那么到位。

“笑吧笑吧，你们也就在外面笑一笑。”苏幕眼睛看到站在核心圈里的一个青年，心中又有些火热。

青年看了苏幕一眼，露出微笑，满是自信。他看着老人主动迎接的苏醒，依然毫无负面情感，就像看着一对普普通通的祖孙拥抱一样。

老人和苏醒拥抱一会儿后，方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随后用力地拍了拍苏醒的双肩：“阿醒，我们可有多久没见了？”

苏醒想了一下，回答：“阿醒是去年圣诞回国的，西历12月27日早晨见到爷爷您，在今年1月2日便又离开山东。”

老人有些伤感地又抱了苏醒一下，握着他的手回忆：“你是今年硕士念完了吧？”

苏醒恭恭敬敬地回复：“是，阿醒今年提前念完英国剑桥大学的硕士，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了。”

老人听后笑道：“那好啊，阿醒以后可要多来看爷爷，也要多参加集团的管理，好好向你爸爸他们学一些实际的知识。”

听到这句话，原先一直保持从容的青年脸色微变，但还是没有发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老人随后却向苏醒介绍这位青年：“阿醒，这是苏幕的儿子苏孝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毕业的博士，算起来读书的本事比你还厉害。”

苏孝凌主动伸手和苏醒相握：“苏醒你好，我刚从纽约那边回来，对国内的事务还不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苏醒微笑着回应，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头发白了大半的中年人从主席台上下来，走到老人身边道：“先生，晚会的人都来齐了。”

老人扭头说了声谢谢，对众人说：“诸位先入座吧，我去整理一下，东城你和我一起来。”

众人听后纷纷离去，苏孝凌主动邀请苏醒和自己一起入座。

苏幕有些羡慕地看着和老人一起走上主席台的苏东城，又看了和苏醒交谈正欢的苏孝凌一眼，似乎又轻松了下来，便坐在座位上，又随手取过一杯香槟慢慢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