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来,自己一定不要来这里受苦。”杨克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水,仰头看着苍白的天空,再低头看了看水面上同样脸色苍白的自己,悲哀地想,“这里是地狱!”
“全部给老子站起来!你们休息得太久了!”一个粗暴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听到它的人无不条件反射般地弹了起来,在松软的沙滩上勉勉强强地站成一排,努力挺起胸膛,望着眼前那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大汉皱着眉头看着他们,伸手抓着一人的肩膀,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将他的肩膀向后掰,使其胸膛挺起。
那人看着大汉,脸色忽地从白变青,又从青变白,最终猛地扭头跪在地上,压低着脑袋呕吐起来。
大汉眉头皱得更紧了,两条又粗又浓的眉毛像热恋中的男女一样交织在一起。他微微侧过脑袋看着身前的士兵。他正痛苦地捂着胸腔,吐出少量形似胆汁的苦水,发出难闻的臭味。
大汉终于叹了口气,挥挥手道:“再休息三分钟,等一会老子可不会再留情了!”
杨克和同伴们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坐下来活动有些僵硬的肌肉,连一秒钟也不肯放过。
大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一个戴着蓝色钢盔的男人跟着他一起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训练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是一群旱鸭子,在船上吐得像什么样子,亏他们还是山东人,老子一个甘肃的当年上船的时候都没吐过。”
蓝帽子笑得更开心:“你他妈在渤海那个澡盆子里,坐的还是几千吨的铁船,能和他们比?”他望了一眼正在给士兵们分发抗晕船药物的卫生兵,又看了看在码头上等待登船训练的长矛兵,随口问:“现在他们比以前怎么样了?”
“好不少,至少不会从上船吐到下船了。”大汉回答。“这周你们大义教官也是辛苦,每天还要加班给他们搞什么心理疏导,也是不容易。”
蓝帽子抬头笑了笑,露出隐隐有些黑眼圈的双眼:“那是,不好好疏导一下这帮旱鸭子早晚要暴动的,我也是体验过晕船的痛苦,能坚持这么久确实不容易。”
大汉点点头,低头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就对蓝帽子打声招呼,转身跑去抓起士兵们在沙滩上继续训练。
蓝帽子还想继续观赏一下士兵们训练的场景,高高挂在海边木架上的喇叭就喊出声音:“请火枪营和第一长矛营的连级以上军官和大义教官来会议室开会。”
蓝帽子耸了耸肩,只好转身走去会议室。
与此同时,王彪正被连长驱赶到了船上,进行今天的抗晕船训练。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潮水对船身的压迫,只觉得那冲击就像打在自己的胃里一样,早上吃的杂粮馒头的气味混合着一股酸气从肚子里接近了喉咙,造成一种极度不妙的体验。
王彪脸色苍白,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最终还是靠着毅力挺过了这一波呕吐的冲动。
“老哥没事吧?”一个友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王彪眼睛撑开一条缝,看见是右侧的一个白帽子宪兵在问自己。他笑呵呵的,脸色红润如常,在冬日的阳光下很有些好看,竟似乎完全没有受到浪潮的影响,还在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
宪兵见王彪摇摇头不敢说话,就侧过身子面向大海,上半身压着船沿看着湛蓝的海面和拍打着船的浪花。
“不晕船?”走过宪兵身旁的军官笑眯眯地问他。
宪兵马上转身准备站起,却被军官又按了下去:“不用起来,坐着好了。”
宪兵只好坐着回答:“可能是小时候上山打猎太多,现在就不晕船了。”
军官笑呵呵地鼓励他几句,也没思考打猎和晕船间的联系,就走到船头,用一个喇叭对着整船人喊:“长矛营和宪兵队的兄弟们,现在绑好安全带,训练马上就开始了!”
王彪终于睁开眼睛,抓着身旁的一条黑带子绕过身体,将一头带着铁块的装置插进身子另一侧的塑料盒子。(现在大多数陈天启手下的明朝人也认识塑料了)
看着所有人都绑好安全带,军官对船尾的副官示意一下,副官便启动了引擎。
柴油发电机立刻发出了阵阵轰鸣,来自21世纪的柴油在自己被生产出来的数百年前热烈地燃烧,将年纪比自己大三百多岁的空气烧得滚烫,推动着机器高速运转。水中的螺旋桨搅动东海冰冷的海水,翻滚起汹涌的白色泡沫的同时,也推动起这条由快艇改造成的小型船只乘风破浪。
军官在船头握着方向盘,不时从后视镜中观察一下身后的士兵们有什么反应。让他感到满意的是,这一次训练的士兵们明显比以前有了进步,至少没有一个人在刚开船时就呕吐起来。他便笑了一下,慢慢旋转起手中的方向盘,使船只开始转弯。
王彪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同袍,胸口不停地起伏,喉咙也不断地收缩,似乎在努力压制什么东西从中冒出。忽然,他身子被慢慢压在身后的船沿上,五脏六腑的压力仿佛都在增大,一直被勉强控制着的胃部也抓住机会反攻倒算,向喉咙发动总攻。
王彪终于达到了临界点。他猛地转身,靠在船沿上,将脑袋探出船,对着碧蓝的大海喷射出(很遗憾我用了这个词,不过这样描写比较生动嘛)颜色不明的胶状物。
随着那“呕”的声音响起,之前一直被转弯搞得全身颤抖的船员们仿佛听到了发令枪声的运动员,几乎同时转身对着海洋母亲倾泄着处于消化状态的早饭。
一股无法描述的气味蔓延看来,浓郁到连冬季的海风都无法吹散的地步。
军官吹了声口哨,抬手正了正头上的大檐帽,缓缓降低了转弯的角速度,好让那些正折磨着自己胃部的船员们缓口气。他转头看着几百米外的一条大船,那上面都是已经经受过晕船考验的战士们,正在自己出海时真正要坐的大船上进行海上战斗训练。
“真的坐一条散货轮去日本?”军官心里嘀咕道。
是的,苏醒真的丧心病狂到运了一条旧船到了17世纪,还是一条千吨级钢铁货轮。军官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这条按明代标准看来堪称“神舟”的“巨轮”第一次从遥远的东海驶来时,几乎所有的明朝人都当场跪了下去,连那个一向不敬神的纤夫李长久都老老实实地祈求东海龙王饶恕自己的不敬,自己以后再也不向海里撒尿了......
而现在的货轮舰艏,一个炮兵组正在准备试射一门新到手的火炮。
“预备——放!”随着一声大喝,几个身着迷彩服,左臂上戴着鲜红色臂章的士兵狠狠拉动火绳,击发了身前的一门大炮。
“嘭!”一声巨响,伴随着比黑色火药少许多的白烟和一道灿烂的红色火光,一颗5.44千克(12磅)的铁球便被炽热的风暴推出炮膛飞越了一百多米的距离,恶狠狠地击中了一条无辜的小渔船,以巨大的动能将之干脆利落地砸成两截,溅起大片碎木屑。
“好!”在后方观战的苏醒鼓起掌来,对旁边的陈天启笑:“怎么样,拿皇上的大炮还好吧?”
陈天启也一边鼓掌一边笑:“好极了,我看这拿破仑炮应该可以吊打红衣大炮。”
苏醒转头看着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炮手,问道:“华生,你看如何?”
华生低下头想了想,说:“射程和红衣大炮差相仿佛,威力稍逊,但准确度高了很多,综合实力更远远超过现在的红衣大炮。”说完,华生不满地强调一下:“那是‘红夷大炮’,不是‘红衣’,是满清进来才篡改的名字!”
陈天启哈哈笑道:“没事,没事,管他什么名字,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他问苏醒:“这种炮能供应多少?”
“......你想要多少就多少......”
陈天启拍了拍额头,忘了身旁这人是21世纪的大老板,只好问华生:“华兄弟,你能培训多少炮手,最快的。”
华生说:“炮手不比火铳兵和长矛兵,这兵种是要学很久的,就下面开炮那几个都是矮子里面挑的高个子,也就开炮还行,要是真的上战场就只能打霰弹,要用实心弹轰人准是打不着的。”
他自信地说:“现在能上场的就我一人,要是培训这批文盲士兵的话,大概半个月能让他们达到临阵不乱,一个月达到现在明军的炮兵标准,要有19世纪法国炮兵的实力至少也得半年左右。”他想了想,补充说:“那还要是我亲自教,实弹射击也要足够。我觉得最好还是先在全军搞好基础教育,这样才能快速培养技术兵种,省的他们连教学图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