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被劫了？！”

“嗯……”

“那现在找到劫狱的人了吗？有花巧儿下落吗？”

“……”决煜深深看了我一眼，摇了摇。

花巧儿被劫狱，刚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一种近乎崩溃的感觉将我死死缠住。

我只想复活魔尊，哪怕只是再见一面也好，所以我答应了与巨妖的交易。

我释放了巨妖，却只得到了魔尊的一缕残魂。

残魂也罢，若是能凑齐三魂七魄，复活也不是不可能。

我曾坚信不疑，自己是被魔尊赋予了生命的画妖，然而，巨妖死后我才知道，她是我生母。

我也曾相信记忆不会骗人，可是我想不到记忆也能被人抹去。

被魔尊抹去一段记忆也罢，还被娘亲隐藏了一段，最近才慢慢恢复。

隐藏的记忆不可怕，可怕的是像天帝那样，半辈子的记忆都被人篡改了。

我不敢想下去，一刹那间，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另一方面，娘亲与天帝的结，算是解开了，可是另一堆问题又出现了。

娘亲记忆里的黑衣人与之前看到的黑衣人是否有关系？

如果这两个是同一人，那他是谁？为了什么要在天界潜伏千百年之久？

娘亲记忆里没有树敌，克他为什么要杀了帝后加害于娘亲？

帝祖至今生死未卜，是否也遭到了黑衣人的毒手？

帝祖身边的曳迦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有着魔族血统的她会在天界？

当年，曳迦一口咬定是娘亲杀了帝祖，可如今看来，娘亲并不是谋害帝祖的真凶，所以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娘亲……娘亲……我好想你啊……

想到这里，我恍然间觉得心底升起来一丝睡意，似乎体内有什么东西，突然破裂开了。

“湦儿，你没事吧？”

“墨宝（湦儿）！”

我只听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人与景一晃，铺天盖地的黑影向我砸了过来。

……

“丫头，醒醒了。”

我努力试着去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四面八方回荡着一声声温柔的呼唤。

“丫头，醒醒了。”

眼前黑蒙蒙一片，我四处张望，突然，模糊的视线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线，我下意识眯起眼睛，周围瞬间明亮起来。

“丫头，醒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那分离了似乎沧海桑田般岁月的神智才渐渐与身体融合起来。

然而，当我抬起头，眼前的笼着的迷雾褪去的一刹那，我惊呆了。

“娘、娘……亲？”

她一袭浅青色的衣裳，面色红润，一头青丝用几根简朴的簪子轻轻别住，满是温柔的眼眸里映出了我满脸的泪痕。

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害怕她那柔美的脸又一次转瞬消失在眼前。

“丫头，娘对不起你……”娘亲依旧笑着，可眼神里缓缓地浮起了浓浓的歉意和不舍。

“娘亲……”我张开嘴喊她，却发现，嗓子好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丫头，”娘亲朱唇微动，“当你看到眼前这一切的时候，娘……我已经不在了。”

“不不！娘亲你不要离开我！”我无声地大叫，猛地扑倒她怀里，紧紧搂住她。

我感受到了她怀抱里那令人无穷安心的温度，可她似乎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丫头，你是不是在哭？”她的目光依旧看着正前方，仿佛我坐在了她的面前，而不是窝在她怀里。

“娘亲也舍不得你，可是……”一行清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

“有时候，娘在想，如果你要是不是我的女儿，要是生在其他家庭，会不会要过得更好？”

“不不！不会的！”我慌乱地想为她擦去眼泪，然而，手指刚碰到她的眼泪，就如同触到了灼热的炭块般缩了回来。

她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或许你的双亲很平庸，可至少，至少他们能多陪陪你，能让你有个更好的童年。”

不——

我疯狂地摇头，紧紧搂住她的腰，却说不出一句话。

“丫头，”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悲伤，“你是不是哭了？别哭，别哭好不好，娘亲不想看你哭。”

“娘只想你能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可是……娘自私，不想你忘了娘，所以才在你身上种下这一场梦……”

梦？我觉得一阵心痛。

梦？为什么？这是一场梦？

我还会醒来？不不！

我不想醒来，不要叫醒我，我只想跟娘亲在一起！

“是娘不好，亲手把你交给了别人……娘没能一直陪着你……娘错过了看你的第一次走路……错过了在你跌到时把你扶起来，错过了听你第一次说话，错过了……错过了你叫我娘……”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娘真的好想你……想你有没有快乐，是不是受了委屈……”

“娘多想看一眼你，娘想看你笑，就想看看你……哪怕就一眼……”

“娘还没好好看看你啊……你就长大了……”

悲伤如刀子做成的暴风雨，汹涌翻滚着扑向我，把我一片片撕碎，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扎入喉咙，扎入心……

“娘多想……多想能有一天，逃离这个黑乎乎的深渊……如果我可以逃离……一天就好……一天就够，我想陪陪你，想摸摸你的脸，想为你做一顿饭……想为你做一件衣服……就想普通的母亲那样……哪怕一天过后，是万劫不复，娘也愿意啊！”

她紧紧捂住胸口，身体不住地颤抖。

“娘怕……可是娘又害怕……害怕你不愿意让我陪你，害怕你会不喜欢……不喜欢生命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害怕……害怕娘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

越着她的身体抖的越厉害，泪如雨下，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地。

“如果有来生……娘多希望你还能做娘的女儿啊……如果可以，娘一定会努力，做一个好的娘亲，把你养大……看你从一小团肉，长成比娘还高的漂亮姑娘……看着你结婚嫁人……娘会舍不得啊……可是……对不起，丫头……这一辈子娘注定欠你，娘欠你的……能不能下辈子让娘还你……”

“丫头……娘……可是……娘又不希望你成为我的女儿，因为我预料不到，来生，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来世还是想这辈子……”

我看着她的身影，哭的喘不过气。

“宝贝丫头……娘亲对不起你，这次真的要永远离开你了……以后真的再也无法，暗中默默看着你成长了……”

“丫头……原谅娘的自私，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娘……”

“其实娘也庆幸……我在你生命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这样，是不是会难过的轻一点？”

“从送走你的那一刻起，娘就在想，娘必须给你留下些什么……可是，娘最后决定，什么也不留给……因为娘觉得什么东西，都配不上我的宝贝丫头……”

她的身体忽然一暗，像是墨汁遇水退了色一般，变得虚幻起来。

“丫头，娘亲还有好多话……还好好多话想对你说……”

“可是娘修为有限……娘只能说到这里了……娘……丫头！娘亲真的不想离开你啊！”

娘亲声音凄厉，“可我不得不离开你……”

“丫头，好好活下去。”

娘亲笑了，那笑里，有不舍，有释然，有痛苦，有幸福……

“睡吧，丫头……睡醒了，你就醒了……”

她的笑还在嘴角，可是我却恐惧地发现，眼前世界正在一点点模糊，我努力瞪大眼睛，却赶不走那愈发沉重的睡意，“我不想睡过去！我不想睡，娘——别离开我——娘——”

“娘亲——”

我大喊一声，嗓子里传来的哭腔如同晴天霹雳，痛的我体无全肤。

梦，还是醒了。

“墨宝，来喝点水。”

我呆呆地靠在辰身上，任凭水从我齿间流过，一丝和着泪流入嗓子，一丝划过嘴唇，流入脖颈。

“墨宝，你怎么了？”辰赶紧放下碗，替我擦去嘴角的水渍。

“墨宝，你别吓唬我啊！”辰急的不行，使劲晃了晃我的肩。

“娘……”

辰晃得这两下，让好半天没有回过神的我，开始觉得大脑有了些许反应。

辰用力抱着打着冷颤的我，“墨宝别怕，有我在，有我在。”

我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抬起头，月华斑驳地穿过层层阴云，洒落在鸾星殿门外的琉璃草地上，映着琉璃露珠，留下满地清辉，如同闪烁的灯火。我闭口不言，脑海中娘亲留给我的记忆片段如同走马灯般不断闪现。

“刚才我听你一直在喊娘亲，是梦到她了吗？”

“嗯，她说她真的好想我，她不想离开我。”

“墨宝，你哭的时候，我这里好痛，为什么？”辰低下头，指着胸口，然后又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笼着一层迷茫，“画妖到底有没有感情？”

我一怔，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我从来都不是画妖，又怎么懂得画妖呢？

“或许吧……”我一阵心神恍惚，伸手端过桌子上的水，“我……我也不知道……”

我低下头，啜一口水，一滴泪啪嗒落入碗中，瞬间洇开与水融为一体，了无痕迹。

我轻轻晃了晃碗，凝望着那荡起的涟漪，发起了呆。

许久，我才抬起头，“辰……陪我去天牢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