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作者:赶夜人      更新:2020-05-06 17:25      字数:3276

首先上场的是两个穿着尊贵战衣的人偶,在十几甚至几十根线下做着精细的动作,这是属于提线木偶,对艺人技巧要求十分之高。

很快也就明白,先上场的这两人乃齐国崔杼和齐庄公,故事也就开始。

崔杼乃是齐庄公的臣子,但齐庄公却和他的妻子私通,还将他的帽子赐给别人。崔杼因此记恨上了齐庄公,而此时齐庄公攻打晋国,齐庄公的内侍又是曾被齐庄公鞭笞而记恨于他的,因此答应帮崔杼寻找机会。

一天,齐庄公设宴会,但是崔杼以病推脱,并乘机继续和他的妻子棠姜幽会,姜氏进入内室和崔杼从侧门离开,剩齐庄公拍着柱子唱歌,此时侍人贾举禁止庄公的随从入内,自己走进去,关上大门,甲士们一哄而起,齐庄公登上高台请求免死,众人不答应;请求与崔杼订立契约,也不答应;请求在太庙自杀,还不答应。都说:“君王的下臣崔杼病得厉害。不能听取您的命令。这里靠近君王的宫室,陪臣巡夜搜捕**的人,此外不知道有其他命令。”齐庄公跳墙,有人用箭射他,射中大腿,掉在墙内,于是就杀死了他。

整个故事在木偶的演绎下栩栩如生,整个人都能投入这个故事,那唱腔也足够迷人,精致的人偶在岁月气息浓厚的舞台上格外引人注目。

整个所有人都吸引进故事时,场上的人偶都从“出相”中下台了,似乎这个故事到这儿就告下段落了。正当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时,又有别的人偶上场了,不再是之前的华服帝皇,而是一眼看上去就普通无比的平常人。

很快,季有敌就知道了,这个人叫做陈不占,马上他也知道了这两个看似不同的故事中的联系,这个名为陈不占的男子,是齐国的子民,他听到国君有难,就准备去奔赴救援,而就在他即将去的时候,吃饭都拿不住饭勺,上车时都抓不住车轼,害怕十分。

于是他的车夫都笑话他,“像你这样胆小,去了有用么?”

而这时候陈不占则说道:“为国君牺牲,是道义准则;胆小怯懦,是我个人的事。不能因私害公。”于是就去了,当他赶到,听到兵器碰撞官员惊呼的声音,就被吓死了。

最后人们评论其,“陈不占的勇敢是仁者的勇敢啊。”

剧场周围的人似乎都被陈不占这个人给搞笑了,笑声此起彼伏。

但季有敌却没有笑,甚至还有点难过,他在想陈不占对车夫说的话,“死君,义也;无勇,私也。”胆小懦弱,是我自己的事。

想着这句话,季有敌没来的有些伤感,懦弱是我自己的事,难道就非要被别人嘲笑么,又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呢。

“你,不会要哭了吧?”突然声音响起。季有敌被吓了一跳,还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向自己左边看去,发现是一件黑色宽松帽衫,大帽子带了起来,差点把脸都要遮住,从季有敌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那个下巴。

即使只是看到个下巴,那下巴的精致程度,也让季有敌在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阎琉璃。

果不其然,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把帽子摘了下来,正是一头金发的阎琉璃,一席金色长发被折了起来,束成一个小球。

一双大眼定睛看着季有敌,眼中还有几丝不敢相信,看着季有敌汪汪的眼睛。仿佛即将溢出水来。季有敌这时候还发现她的眼睛有些蓝色,宛如星辰。

季有敌也就惊讶了一下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没有意识到阎琉璃坐在他旁边有什么意外,他本就是如此,就算到了一个地方,他也不会去关注身边的人,有些人到了新的地方,会观察,如同审视一般检阅着身边的人,但季有敌却不会,他只顾着自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养成了这个习惯。

“你也来看戏么。”刚说出去季有敌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了,问这种话还真是没水准啊。

但阎琉璃似乎没有这么觉得,明亮有神的眼珠转了一圈,:“恩,我想,我应该可能也许是来看戏了吧。”

季有敌一脸尴尬。看着季有敌的表情,阎琉璃扑哧一下笑了,也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虽然季有敌再次补上了尴尬的笑声。

“这是我第二次看傀儡戏。”阎琉璃说道。“我以前看过《希律王》。”

“希律王?”季有敌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戏剧。

“恩。是俄罗斯的,所以你没听过。”阎琉璃打了个哈欠说道,“你没听说他,但你肯定听说过耶稣吧。”

季有敌点点头,耶稣他还是知道的。

“在《新约圣经》中,他知晓了伯利恒有个有个君王诞生,他假意朝拜,然后下令杀了伯利恒即周围地区所有两岁以下的婴儿。”

显然耶稣并没有死,不然也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

季有敌不免想,如果希律王把耶稣杀了,那不是美滋滋,就像所有的故事都在那一刻全部结束,季有敌不无恶意的想到。可是并没有,那故事还是发生。

“所以你是?”季有敌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我是中俄混血。”阎琉璃干脆回答道。

这大概是两个国家诞生出的精粹吧,季有敌心底暗暗感叹。

眼前舞台上的人偶又已经换了一批,表情不变的人偶却私说着一个个精彩动人的故事,此刻上演的便是经典曲目《金鳞记》,季有敌早以看过多次。

“送我回去吧,我累了。”就在季有敌刚想站起来告辞的时候,阎琉璃突然说道。

其实这时候季有敌理应心怦怦一跳,而实际上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心该怦怦一跳,但最后产生的结果却不是如此,因为他饿了,很饿,超级饿。

但他没有拒绝送阎琉璃,因为很简单,当她抬头用那双浅蓝瞳孔,在四周浓厚的灯光下,看向你,你就不会拒绝。

昏暗的街道,唯有两旁房屋中从玻璃窗射出一些火光来,又或者在几家小屋门口的路灯上,点着些许油灯,飘忽不定,随时都可能化作一丝白烟消散。

季有敌走在阎琉璃后方一点点,能看到的唯有她的轮廓,但即使只是黑暗中的那一丝轮廓,也是极美的。季有敌也不免胡思乱想,从阎琉璃刚见到他时所说的话,率领他赢得比赛,又在现在邀请他送她回去,怎么看也是有点不一样的意思吧?即使看起来根本就很正常,但在当事人季有敌心中却有了一丝异样,但很快又被自己否定。

很快季有敌就断绝了这个胡思乱想,开始了下一个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应该主动找话说呢?这应该是身为一个男的应该做的吧?毕竟大家也该促进促进感情,刚才也是她先搭话的吧?那我该讲什么呢?学习?不擅长,象棋?谁知道她一个中俄混血会不会这个,橄榄球?这个好像比较合适吧。。。。。。

就在季有敌决定就是橄榄球这个话题,暗暗下定决心要开始时,他抬头看向前方,看到了前方的那个女孩,灯火昏暗处的女孩,走在路旁凸起的路缘石上,张开双臂,如同走独木桥般行走,看着那修长笔直的双腿摇摇晃晃却总能在最后保持平衡,不知道为什么,季有敌突然就不想说了,那些想好的话也都被甩在脑后了。

这条路季有敌走了很多遍,晚上走的也不少,但此时却仿佛自己在走一条从来没有走的路,每一步,都是新的光临。

“我到了。”阎琉璃突然转身说道,整个人也从路缘石上跳了下来。

季有敌点了点头,挥手转身离去,或许这时候他应该又萌生去她家喝口水的想法,又或者再多说点什么告别的话,呱啦呱啦之类的,但或许他从出生并得到自主意识开始就不善于此,也不爱于此。

这个地方季有敌认识,还很熟悉,因为这是千思意家附近,千思意家是宾馆,或许说,以前是房子,后来变成了宾馆,千思意家有个很大的房子,房间很多,但他们夫妇只有千思意这一个孩子,还得了病,出于各种原因,就将房子出租,自己住几个房间,其余由房客来住。

而千思意未来的生计,也被这对夫妇寄托在了这栋大房子上,千思意只要靠着房租就能无虑生活了,可这个时候,要房租就成了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准时准点交上房租。千思意也曾多次告诉他爸妈又和哪个哪个房客吵架了。那么千思意以后如何收房租就成了一个难题,他们夫妇显然也为此担忧。

于是每次季有敌到他们家去时都会觉得那对夫妇在不停扫视着他的身躯,但每次眼中都是失望,这种失望到了他上初中发育之后更为浓烈,似乎他们比自己还期盼自己能长到两米,成为一个全身肌肉的大巨人,任何胆敢拖延房租的人都会在这个巨人面前退缩,乖乖交上房租。

那时候季有敌也不介意自己能帮千思意收房租,当然前提他要长成这个巨人。这对夫妇不免期盼哪天会有个肌肉怪来到他家,告诉他们他是千思意朋友,来找他,可是,从来只有季有敌,至于之后,季有敌也再也不敲响那座大房子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