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
即便是在有暖气的房间,鸡蛋卷也凉得很快。
凉透之后皱巴巴的,形状变得十分奇怪。
番茄酱干掉之后是暗红色的,一块一块黏在蛋卷上,有很多已经渗透进鸡蛋卷的表层,小葱段也变成了深绿的颜色,蔫头巴脑地贴在蛋卷上。
唐糖抱着膝盖蜷缩在苏歌房门前。
沉寂的夜色,安静的氛围,让她难以抑制地开始回想从前的事。
那些破碎的过往,像是老式的拉片电影,自顾自地在唐糖的脑海一帧一帧的回放。
苏歌说得没错,她总是让苏歌等,她甚至都忘记苏歌在等。
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是新年过后的没几天,假期余额还充足,又恰好有唐糖最喜欢的韩国偶像团体在当地的体育馆开演唱会。一向不懂浪漫的苏歌,专门提前几个月熬夜抢到两张位置极好的票,两人约好一定要一起去看。
然而到了情人节当天,邹倩倩毫无征兆地同谈了三年的小男友分手,跑到唐糖面前哭得昏天黑地。
唐糖气不过,拉上邹倩倩去找传说中的渣男算账,把人家堵在小胡同里,用垃圾桶套上脑袋,拳打脚踢,一通乱揍,揍到人家哭爹喊娘,涕泪横流才罢休。
夜里十一点送邹倩倩回到家,唐糖才想起自己好像和苏歌有一个约会,连忙搭出租车往体育馆赶。
苏歌坐在花坛边上。
别说是偶像团体,连地上的垃圾都早就被清洁工阿姨打扫得干干净净。
只有一个苏歌,举着两根荧光棒,坐在还带着凉意的风里。
在一起后,苏歌过的第一个生日,唐糖代表学校去省里参加歌唱比赛。她在苏歌面前发过誓,保证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苏歌才答应买一个蛋糕稍微庆祝一下。
结果比赛那天,唐糖一不小心得了一等奖,老师和一同参赛的其他同学起哄,闹着要好好庆祝,唐糖一时兴奋,跟着跑到ktv嗨到凌晨一两点。
她醉醺醺地回来,拼命敲苏歌的家门,要把奖杯给他看。进门后才知道,苏歌一个人守着生日蛋糕从下午坐到晚上。
五颜六色的蜡烛全都燃净了,蜡油滴在雪白的奶油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坑,黑乎乎的,特别丑。
诸如此类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不知道多少。
一下子全都发疯似的跑进唐糖的脑袋里,叫嚣着指责她曾经犯下多大的错。
苏歌等了她那么久,今天的她又让苏歌等了。
唐糖哭得视线模糊,她用手抓着,一口一口慢慢吃掉了自己千辛万苦才带回家的形状好看的鸡蛋卷。两颊塞得鼓鼓的,手指上沾满了番茄酱和油,眼泪顺着咧开的唇角滑进嘴里。
奇怪,番茄酱分明是她最喜欢的酸甜口味,此刻,她却被苦得龇牙咧嘴。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唐糖才头晕脑胀地飘回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没力气换就一头栽倒在地板上,全身酸软,丝毫没有觉出疼痛。
唐糖浑身无力,这么一倒再也站不起来。
失去意识前唯一仅剩的念头就是千万要关好房门,让苏歌担心就不好了,要耽误他工作的。
唐糖在地板上一躺就是大半天的时间。
接连响起的短信铃声、闹钟声,没有一个能让唐糖稍微动一动身子。
唐糖是被中午刺目耀眼的阳光照醒的。
她动作困难地眨眨眼,太阳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喉咙也是干涩发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无论是手臂还是双腿,每一个关节都酸痛酸痛的。
“妈妈....妈妈....唐女士!”
没有回应。
喉咙处传来龟裂般的疼痛,砂纸般粗粝的嗓音把唐糖自己都吓得不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硬撑着拿过手机,一开锁就自动弹出唐妈妈表示自己已经跟团出国游,短期内不会回家,让她好好照顾苏歌的短信。
“.....”
唐糖用胳膊往额头上一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是在发高烧。
就眼下这个温度,要是在额头上放一个鸡蛋,可能不用几分钟就能吃到一个新鲜的煎鸡蛋了。
她强打精神,视线模糊得不行,颤着手将通讯录从上往下来来回回翻了许多遍,才终于鼓足勇气拨通苏歌的号码。
手机听筒里的嘟声被拉到无限长,总也找不到尽头。
唐糖等得又要睡过去。
苏歌办公室。
手机铃声甫一开始响起,手机就被苏歌牢牢地抓进了手里。
他的手机里存有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号码,唯有一个有属于自己的铃声,而不是简单的震动。
它属于唐糖。
时隔四年,‘糖糖’两个字终于再次在屏幕中央跳动不停。
像苏歌此刻越跳越快、不听命令的心脏。
苏歌的拇指几次划过接通键,然而每次,都没能成功地落下去。
昨晚被放鸽子的气愤仍旧盘桓在他的心头。
唐糖在他的房门外守了多久,他就在门内悄无声息地陪她坐了多久。
听着唐糖压抑的止不住的哭声,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开门出去,把这个混蛋丫头紧紧地搂在怀里,再也不松手了。
可是,他不甘心。
只要一想到唐糖和陈琛两个人一起打打闹闹,有说有笑的吃晚饭,而自己傻乎乎地等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他就止不住的嫉妒。
或许不只是嫉妒,还有一点恐慌也说不定。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唐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把他排到很靠后的位置,然后等到最后的最后,才想起,啊,原来还有苏歌这个人。
苏歌明白唐糖没有恶意,她只是没心没肺惯了。
他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可是,他实在是受不了被唐糖丢下的感觉,从四年前就是。
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他用了整整四年才终于走回来。
“苏总,你怎么不接电话?”
是温栖。
她的话音刚落,手机铃声也应声而断,手机屏幕一点点暗淡下去,逐渐映出苏歌满是犹豫不决的脸。
“苏总,我觉得,”温栖的话颇有点看破不说破的意味,“喜欢还是勇敢追比较好,总是等在原地会被抛弃的。”
苏歌一向不喜欢跟人家探讨感情问题,只当自己听不见,让温栖取了刚才的会议记录给他。
温栖:“苏总,其实,您手里正在看的那份文件就是刚才的会议记录。”
苏歌:“......”
温栖:“而且,如果您愿意把它调整一百八十度再看,可能会比较容易看懂。”
苏歌低头一眼,手中的文件果然是倒着的。
不可否认,手机铃声虽然已经不再响,糖糖两个字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苏歌的眼里和心中跳个不停。
什么数字,什么计划,什么报表,左看右看,看在苏歌的眼中,都是唐糖。
除了唐糖,还是唐糖。
陈琛将兑好的温水递到唐糖唇边,看她小口啜饮,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过是几个小时的功夫,唐糖就有本事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不退,嘴唇干裂起皮,一说话就流血。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吃过药,困意慢慢席卷了唐糖,她毫不顾忌地当着陈琛的面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连最后面的两颗刚刚冒头的智齿都给陈琛看得清清楚楚。
“你能注意一下形象么?”
“在你面前不需要吧。”
陈琛只好苦笑,再次深深感到自己的感情之路渺茫无比。
“琛琛你等下自己回家吧,我先睡觉,就不送你了。”
说罢,唐糖就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
搞得陈琛坐在床边哭笑不得。
他当然不能就这么走了。
之前唐糖扭到的脚踝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再加上她自己也不甚在意,现在已经肿成馒头大小,连最基本的站立都困难。
陈琛从冰箱里找来适量的冰,做成冰袋,在唐糖的脚踝上打着圈轻轻按压。这是最能够迅速消肿的办法,只是需要有不小的耐心。
或许是终于感觉到疼,唐糖不住地哼哼着将脚往被窝里缩,被陈琛抓住小腿才老实一点。
客厅里传来钥匙在钥匙孔里转动的声音时,陈琛还有点懵。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同突然回家的苏歌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苏歌没穿外套,喘得厉害,显然是急匆匆赶回来的,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午饭。因为冷热温差,在外带盒上起了一层水汽。
包装袋上的logo一看就知道很烧钱。
两人都对彼此的突然出现没有防备,因而都有些手足无措。
在商场上历练过许久,苏歌的反应终究是更快一些,他有条不紊地换鞋,将西装外套挂好,放下手中的午饭,而后对不远处的陈琛点头示意。
“好久不见,陈医生?”
“......我说点什么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