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苏歌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也没时间刮,穿着两三天前的衬衣在办公室里熬,用过的咖啡杯摞成厚厚一摞。
所以,尝试过两遍过后都没能得到回应,唐糖便放弃联络,安分地将碗碟洗刷干净,又为苏歌留了门,这才回房睡觉去了。
然而这一觉并没睡踏实。
约莫是凌晨三点多钟,唐糖被手机闹醒,她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
温栖在手机那端故作镇静道:“唐小姐,苏总病了。”
唐糖是敏感的人,一下子便听出温栖声音里藏着的抖,一个病字,可以有太多理解。
“你们现在在哪里?”唐糖飞快地起床,一边换衣服一边问道。
温栖强自镇定:“xx医院。”
深夜不好叫车,唐糖硬是憋着一口气跑到医院,好在医院也并不太远,一会儿就到了。
唐糖抖着腿上到四楼,回荡的脚步声让她愈发紧张。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温栖一个人双手环肩,等在急诊室门口,见唐糖出现,立刻快步走过来。
唐糖喘得说不出话,先是双手撑住膝盖,而后握紧了温栖的手。
温栖的手很凉,冰块似的,幽深的眸子里全是担忧。
“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就病了?”唐糖听见自己颤声问。
不待温栖回答,唐糖就眼尖的注意到温栖手背上干掉的血迹,外套上也沾了些。
因为时间久了,已经变成黑色,团在原本精致好看的花纹上。
唐糖指着血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不是苏歌的吧?”
温栖的表情懊丧:“抱歉,本来我们正开着会,苏总一口血就呕出来了,医生说是急性胃出血。”
急性胃出血的病因并非突发,更多的是日积月累的不规律饮食导致的。
唐糖苦着脸倚靠在墙壁上:“温栖,怎么会这样?苏歌都不吃饭的么?”
苏歌创业艰难,虽说冠了一个苏总的头衔,其中的苦头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回国之后的一日三餐,在唐糖亲自来送饭之前,往往都是随意应付,忙起来也时常忘记吃。
下午惹唐糖生气,饭菜全被丢进垃圾桶,苏歌也就一直饿到晚上,随意吃了点外卖,直接把自己吃进了医院。
这些事情,温栖全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唐糖。
唐糖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只懊恼自己的无理取闹,心里想着如果今天能没有闹脾气把饭菜都倒掉就好了。
这时,医生推着移动床从急症室出来。
苏歌面色苍白,紧闭双眼,无声无息地躺着。
医生摘了口罩,在唐糖和温栖之间来回打量:“请问谁是家属?”
唐糖几乎是立刻举起右手,急切道:“我我我我,我是家属,苏歌没事吧?病得不严重吧?”
医生对准唐糖,数落道:“身为家属怎么能这么不注意病人的身体状况?本来病人就有比较严重的胃溃疡,还给他吃些半生不熟的菜,搞得病情加重,这次是胃出血,如果再不注意,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唐糖连连点头,脑袋快要垂到地上去。
那些半生不熟的菜,全是她亲手做的。苏歌就是吃了她做的菜,才会闹成现在这样。
想到这里,唐糖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只想亲手掐死在厨房里瞎蹦哒的自己。
好在医生嘴下留情,见唐糖愧疚便及时收声,只叮嘱道:“最近这几天就别给病人吃些难消化的东西了,熬点滋补的粥,养养胃,其余的等过段时间再说。”
“好的好的,我记住了。”唐糖一叠声应了。
送走医生,唐糖立刻跟在移动车后面,进到病房里去。
注射过安定,苏歌睡得很安慰,除了眉毛总是拧在一起,口中不时呢喃些什么。
唐糖凑过去听,听见苏歌喊爷爷,喊爸爸妈妈。
苏歌是跟着爷爷长大的。他的爸爸妈妈丧生在一场特大车祸中。当时,车顶棚被整个掀掉了,连带着一起被摘掉的,还有他的爸爸妈妈的脑袋。苏歌是这场车祸唯一的幸存者。
唐妈妈说,刚出院时,苏歌一句话都不说,整日整日地坐在树底下发呆,任谁哄都不行。
某一天,唐糖挨了骂,捧着一大碗冰淇淋坐到苏歌旁边,叽里咕噜说了一下午,一边说一边哭,哭累了就吃一口冰淇淋,然后继续说,继续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唐糖弄得心烦,当唐糖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准备拍拍屁股回家的时候,苏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手帕纸递给她。
唐糖欢天喜地的接过来,手帕纸上画着她喜欢的卡通人物:“谢谢你吼,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最好的小伙伴了哈。”
苏歌眯着眼,面无表情地指着唐糖的鼻子:“流鼻涕好脏的。”
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把苏爷爷激动得眼泪直流,拿唐糖当亲孙女疼。
唐糖想得入神,这时,苏歌猛地睁开眼,攥紧唐糖的手,眼神空洞:“爷爷,我…我听话…我赚钱了…以后,不用…不用再要二叔的钱…”
唐糖环住苏歌的脖颈,将他搂进自己怀里:“嗯,以后我们自己有钱,不用别人的。”
将脸埋进苏歌的颈窝,唐糖使劲吸气,才把滚到眼角的眼泪通通憋回去。
“我….我看到唐糖了….”苏歌断断续续道。
唐糖没想到还能听见自己的名字,身体一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生怕下一句就是让她赶紧滚蛋。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苏歌脑袋一歪,靠在唐糖肩上,重新睡了过去,沉重且湿漉漉的呼吸扑在唐糖的肩上。
唐糖这才察觉,自己的肩膀那里有一小块地方湿了,凉飕飕的。
苏歌睡得不安分,时不时就要动一动,唐糖干脆坐到床边守着,实在困到不行,才蜷在病床旁边的行军床上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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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歌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他自己。
行军床上有很明显的使用过的痕迹,本该睡在上面的人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其实苏歌对昨晚的事情多少还有些印象,唐糖愁苦的脸就在他的脑海里。
苏歌艰难地摸出手机,想要拨个电话,就见唐糖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门。
唐糖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碗,正冒着热气,看上去很烫手。唐糖顾不上同苏歌打招呼,脚步飞快,终于把白瓷碗放到橱柜上。
是一碗白粥,透出一股甜香,很诱人,但是苏歌的视线集中在唐糖身上。
唐糖双手捻着耳垂给指尖降温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用保鲜膜包好的勺子,放进饭碗里轻轻搅动,等到热气散得差不多才举到苏歌面前。
“趁热吃。”唐糖催促道。
苏歌一动不动。
唐糖将勺子放进苏歌手里,哄劝道:“你就忍忍吧,谁让你的胃不争气呢。”
谁知苏歌的手上当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唐糖一松手,勺子立刻就跌回碗里,白米粒溅到唐糖手背上。
无法,唐糖只好用勺子舀了,吹凉后送到苏歌唇边:“苏大爷,您请吃饭了,小心烫啊。”
苏歌这才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将勺子含住。
没有词语可以形容唐糖此时内心的震动,所以苏歌刚才就是想让人喂他吃饭么?原来苏歌是这么无赖的人么?
病中的苏歌双唇仍然是艳红的,含住不锈钢的勺柄,又慢慢后撤,将白粥牢牢包裹在口中,只在唇角残余一点点白色的米粒。
最过分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唐糖,窗外略有些昏暗的阳光反而衬出这双眸子的明亮动人。
苏歌舔掉唇角的米粒:“唐糖,下次还是不要在粥里放太多糖了吧。”
唐糖一时大脑短路,竟然傻乎乎地应道:“好啊,下次少一点好了。”
苏歌忍不住笑,许久才道:“对不起。”
唐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苏歌是在为饭菜的事情道歉,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是啊,是我做得不好,都把你喂瘦了。”
苏歌没说话,只轻轻揉了一下唐糖短短的头发:“没什么。”
唐糖丢下碗,护住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发都没了。”
“挺可爱的。”
苏歌没说谎,剪了短发的唐糖比起长发时更显得青春和可爱,蓬勃的朝气都写在那双活灵活现的眸子里,脸颊也是圆圆的,看得人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捏。
但是唐糖显然不是这样想:“可是,高中的时候,你说我留长发比较好看啊。”
苏歌说不出话,没想到他随口扔出的一句话,唐糖竟然记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