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冬,咸阳城尤为寒冷。虽入夜不久,但城中人家屋顶的瓦檐上已隐有白霜落迹。
“吱___砰”!又一户人家关上房门。来势汹汹的寒风还未来得及钻进屋内便一头撞在木质朱门上。
“唉”……摇着头轻叹一声,留恋地看一眼这个广阔的世界,又不甘地撞着大门。无可奈何,渐渐消散。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放松紧绷的神经,在疲惫的侵袭下放下手中劳物,宽衣解带,纷纷入睡。
“噗”!一盏灯灭。如同夜里一群萤火虫中一个小不点迷了路,小心翼翼地熄了光亮,就地而落。
“噗”“噗”噗!一盏又一盏灯轻轻暗灭,像一圈涟漪向四周荡去,所过之处皆归于本该归于的漫漫长夜。咸阳城陷入半边黑暗,只是半边。
城中央那即使在夜幕下仍能令人远远望去而由心赞叹一声恢宏,大气的咸阳宫此刻仍灯火通明。火把,灯笼为高大,厚重的宫墙抹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殿宇楼阁,龙首倒檐,端庄沉重,气势磅礴,撑起另一半辉煌。永普周天,德照万民,这是属于咸阳宫的骄傲。
“大人”,匍匐在地,粗制灰颜的衣服无情地揭露他下人的身份,“燕使求见,在门外等候。”“嗯”这个被称作大人的中年男子油光满面,身显富态,绫罗绸缎,衣整完好地坐在堂中雕花大椅上。
胳膊随着地搭着扶手,右手轻拈上翘的胡须,似对此已早有预料,“让他们进来。”“是”下人退去。
“蒙前辈近来身体可安?”温和的声音隐透出一股锐气,清澈的眼中似有流水转动,清秀的脸上白玉般温润的琼鼻更为其平添几分灵气。朱唇齿白。浓墨般的黑发半披半束,随着地搭在一袭素衫上,白衣无风自起。玉树临风,出尘若仙,这是一个完美的男子。在其后还跟从着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孩。
“哈哈哈,好说好说,只是什么前辈不前辈的,若是荆小兄弟看得起我蒙某,叫声老兄便好。”蒙嘉见荆轲进来,忙起身相迎,朗声笑道。但心中却是大为震惊。
四个月前,他与荆轲在醉居楼相遇,把酒言欢。那时,荆轲以区区二十之龄便达七术小成之境,比之妖孽般的大公子胡亥已是不遑多让。
可没想到,仅过了四个月,荆轲就已趋大成之境。要知道,他当初从七术小成到大成便用了三年,这还要算上他那不小的奇遇。
术之一途,无比艰辛。努力,际遇,胆识,缺一不可。且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蒙嘉神色复杂地看了荆轲一眼,果然不愧是寅术,不愧是那与幽术并称两大至术,只存在于传说中,已消失几千年的寅术啊!几千年,蒙嘉望去远方……
“蒙兄说的是,倒是舍弟小气了。”荆轲微低下头,谦逊地说道。“哪里什么小气的,依你我关系,我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老弟也是应该的。”蒙嘉倒是豪爽,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荆兄弟舟车劳顿,怕也是累了吧,坐下说。”蒙嘉招呼着,两人挨着桌子,相对而坐。一旁的小孩便是秦武阳,侍立在荆轲身旁。蒙嘉自始至终未敢看他一眼。
“我此行目的,蒙兄已尽数知晓,但此事甚迫,明天我便要回去复命,可否今晚……”一番寒嘘,荆轲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尽管这种想法做起来于情于理都是不妥的。
“这__”果不其然,蒙嘉面露难色,眉头深凝,似乎在思索。“唉”荆轲心中叹息一声,这种情况他是料到的。
“蒙兄”,荆轲身子微向前探,“听闻您尤爱收藏天下之神兵利器,小弟劣运,偶得一器,不知品阶如何,想请蒙兄掌眼。”荆轲手一招,身旁的秦武阳忙将一只白玉盒取出。
玉盒由大块珍玉精雕细琢而成,不含一丝杂志,其内隐有华光流转,价值连城!只是装饰便造价如此,足可见盒内的“器”有多么惊人。
果然,秦武阳手指轻扣,玉盒打开。蒙嘉眼神轻扫,待看到盒内之物时不禁瞳孔一缩。
白玉盒内静静地躺着一把匕首。半米长,0.6寸宽,刃缘薄如蝉翼,散发幽绿的刃身上肉眼难见地密布细微凌乱的纹路,弯曲盘折直至刃身与柄交接处一圈通体黝黑,状如凤翅逆展的地方。柄形呈椭圆,光滑如镜,绿色与蓝色交融相映。整把匕首锋芒锐露,寒绿外透,将玉盒内壁映的绿汪一片。
在这个万术争雄的时代,“器”作为凡物已逐渐没落为普通士兵手中的武器和农民手中的镰,锄等。任何拥有攻杀之术的术者,抬手间便可将万千凡器毁灭殆尽!
也唯有像蒙嘉这样的器术者才会如此重视器。他们需要器,需要上好的宝器来承载和释放他们独一无二的器术。
这也是为什么当蒙嘉看到这把宗师级的匕首时会如此震惊。常年与器打交道,蒙嘉也算得上半个研器大师,这是把新匕首,他一眼看去便知道这匕首必然来自当世最顶尖的研器世家___徐家。
且极有可能出自当世仅有的两大研器宗师之一的徐夫人。因为早在十二年前,另一位研器宗师已归隐。世人莫说寻其踪迹,便是生死也无人可知。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蒙嘉的声音竟有些颤抖!但他一刻也不愿离开匕首的眼神却出卖了他。毕竟,便是他这位被称为器术天才,在器术一途有着极高造诣的人也仅有一口半残的宗师级器。当世的宗师级器,太少了……
见效果达成,荆轲更进一步道:“蒙兄莫要推辞,这把匕首对我来说只是摆设,但在蒙兄那里定能大方异彩,只是这件事甚为紧迫,望蒙兄成全。”荆轲抱拳,言语诚恳,目不斜视地注视蒙嘉。
“……好吧,既是荆弟所托,愚兄在所不辞。这宗宝器愚兄便暂为保管,荆弟若要,随时可取。”
荆轲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注意到蒙嘉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惋惜,那一丝兴奋,那一丝忧虑。
“那荆弟便稍稍留待,愚兄去去便回。”黑夜张开血盆大口,寒风推着蒙嘉的身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