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公主寝宫,觉心提议让完颜青早些休息,自己回客店里。完颜青摇头道:“我今日心烦意乱,两只眼睛的眼皮子乱跳,总是觉得忐忑不安,我想让你在这陪着我。”觉心见心上人软语相求,哪里还有不点头答应的,于是二人在屋内闲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直到了夜里,谁也没有困意。
当夜亥时,忽然传来一阵哭声,完颜青一慌,连忙起身推开房门大声问道:“哪里来的哭声?发生了什么事?”觉心也跟着出了屋子,忽见一名宫人大哭着跑过来跪倒在地道:“殿下,皇上驾崩啦。”完颜青脑中嗡的一声,身子一软就要摔倒。觉心连忙扶住她,轻喝道:“青青,冷静。”探掌贴在她后心,渡入一股真气,助她宁定心神。完颜青缓过神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越哭越是伤心,直是泣不成声。宫人哽咽道:“请殿下节哀,随我入宫。”
完颜青哭着对觉心道:“你、你在这里等我吧,我明日回来。”觉心道:“我不放心你,还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吧。”完颜青摆手摇头示意不用,觉心无奈,只得顺着她的意思来。见她由两名宫女搀扶着,随那宫人出苑而去。
第二日,宫中发丧,昭告天下,举国皆哀,汴梁城中尽服缟素。尔后宣布遗诏,诏命三皇子完颜守绪继任皇位。新皇登基之后,守灵三年,并大赦天下。
觉心在公主寝宫一连待了三天,除了有宫女服侍饮食起居,并没有见到完颜青的人影。直到第四天下午,觉心正在屋内习练内功,忽然房门打开,完颜青一身素服出现在门口。觉心连忙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见她眼圈红肿,一脸憔悴,心疼不已。完颜青也不多说,挥退宫女后,走到觉心身前,径自靠在觉心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啜泣起来。
觉心探出手来,轻抚她如云一般的秀发。哭了一阵,完颜青从他怀中挣开,望着他道:“真不该带你来宫里,被你瞧见我哭泣的模样,丑死了。”
觉心摇了摇头道:“不管什么时候,你的样子都是最好看的。”话音方落,他自己的脸就先红了起来,没料到他一个两世没尝过情爱滋味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完颜青先是一愣,然后抿着嘴唇展露笑颜,这一笑犹如春雨初霁,秋月开怀,直瞧得觉心呆愣愣的回不过神。正在这时,一名宫女在外道:“殿下,皇上派人来了。”
完颜青一皱眉:“三哥找我,不知道做什么。觉心,你陪我去吧。”觉心点了点头,完颜青拍了拍巴掌,只见一名宫女托着一个托盘,盘上叠放着一套衣物。完颜青道:“这是我托人给你新作的衣服,你试试看。”
觉心笑道:“我穿惯了僧袍,平常人穿的衣服,我还真穿不惯。”完颜青道:“你当我不知?这就是僧袍,你试试吧。”
觉心转到内室,换上新衣,走了出来。完颜青眼前一亮,只见面前这位僧人虽不说宝相庄严,但清隽绝俗,真不似凡俗中人,当下一笑:“也就现在让你穿穿僧衣,再过些日子,你就不能穿啦。”觉心愣道:“为何?”刚说完就已醒悟,见完颜青咬着嘴唇,唇角含笑望着自己,一时大窘,一张俊脸又红了。
二人随宫人往垂拱殿方向走去,觉心暗道:“此时宫中服丧,不知道会不会见到完颜洪烈,若是见到了,我该如何自处?”偷眼瞧向完颜青,见她神色如常,转头瞧见觉心看她,冲他柔柔一笑。觉心见她模样,一时陷入矛盾之中。
到了垂拱殿外,忽然听见殿内有人说话:“……我大蒙古成吉思汗听闻皇帝陛下有一皇妹,德容兼备,福慧双修,又是正当嫁龄,心里甚是喜欢。而我蒙古国四王子拖雷,英伟勇毅,超迈凡俗,乃当世人杰,与贵国公主正是良配,所以大汗命在下前来,除吊唁宣宗之外,另有和亲之愿,还望陛下允可,以全贵我两国世代姻亲之好。”缓了一缓,另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既然大汗有此美意,那么……”还没说完,就听完颜青高声道:“我不嫁。”快步闯进殿内,觉心怕她出事,连忙跟着进去。只见大殿正中的御阶上坐了一人,正是刚登基不久的完颜守绪,下手两旁立着两列文武官员,而当中又站了三人,一人貂帽皮袄,正是蒙古人打扮,另外两人分立左右,却是两个胖大喇嘛。
完颜青走到阶前道:“三哥,不,皇上,我不嫁。”
完颜守绪面露难色,道:“这,蒙古已派来使者求亲,咱们还是答应的好,温国,你不要任性。”转向蒙古使者,脸上竟然带着一丝谄笑道:“请使者不要见怪,皇妹年纪尚幼,不太懂事,待朕劝劝她就好了。”
觉心暗自摇头,前几天见过完颜珣,虽说他不是一代明君,可是一番交谈之下,发现其言辞恳切,处处透着舐犊情深之意,并且坦言本国形势,毫不避讳,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十分昏聩之人。而这完颜守绪竟然畏敌如虎,面对蒙古来使,居然觍颜谄媚,真没有一星半点的帝王气象。
完颜青咬了咬牙,道:“皇上,臣妹已然心有所属,除他之外,不会嫁给别人,还请皇上不要相逼。”
完颜守绪还没说话,就听那使者嗤道:“心有所属?请公主将那人叫来,敢与我大蒙古国王子争夺美人,那人是不怕死吗?”
“呵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小僧就在你面前,你待怎地?”觉心迈步而出,走到那使者面前,双目灼灼望着对方。那使者一愣道:“怎么是个汉人?还是个和尚?汉人和尚也能娶妻的吗?”觉心道:“现在是和尚,很快就不是了。”完颜守绪叫道:“温国,他是你的意中人?和亲乃关乎社稷之大事,兹事体大,休要胡闹!”殿中百官一起嗡声附和,更有性急的武官大声喝道:“宫中卫士何在?快将这妖僧拿下,斩首示众!”
当下有御前卫士奔入殿中,想要拿下觉心,却被完颜青喝止:“谁敢放肆!”转向完颜守绪怒道:“我胡闹?呵呵,皇上,你可真是我的好三哥。我就是要嫁给他,我可不管你们答应不答应。”
那使者怒道:“金国皇帝陛下,看来贵国公主是消遣我们来着,这是对我蒙古国极大的羞辱,成吉思汗定不会善罢甘休。”指着觉心道:“而你这个汉人和尚,就在这里以死谢罪吧。”后退一步,闪出身后二人。其中一个喇嘛双眼猛然圆睁,“呜哇”一声大吼,一拳朝觉心打去。
觉心瞅见来势,不闪不避,只轻哼一声,左手轻抬,托起对方手臂,使其一拳打空,右手一招突如其来,正中对方胸腹。那喇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坐倒。另外一个见状,又惊又怒,双臂抡起朝觉心头顶砸下。觉心脚踩奇步,轻轻巧巧的一闪躲过,使出天山折梅手中的“梅开二度”,迅捷无伦的连出两拳,都打在他章门穴上,那喇嘛口角溢血,亦是单膝跪地,站不起来了。
觉心打倒两人,望向蒙古使者,那使者被他目光所摄,一张口齿伶俐的嘴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觉心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对倒下的两个喇嘛道:“瞧你们两个的路数,是金刚宗的?”
其中一个喇嘛涩声道:“不错,你这个小贼很有眼力,我们是金刚宗的。”
“你们金刚宗的金轮尊者,他还好吧?”
两个喇嘛对视一眼,方才那个说话的道:“护法圣者已修成我金刚宗的秘法,被大蒙古国成吉思汗封为国师,不日就要出山,助大汗横扫天下。你知道厉害的,就乖乖磕头请罪,否则护法圣者定不能轻饶你。”另一个道:“不错,护法圣者乃是我金刚宗千年一遇的奇才,定会把你打得稀巴烂。”
“呵呵,金刚宗秘法?小僧已经好久没有见到金轮师兄了,听你们言语,好像他练的什么秘法很厉害,小僧倒是想试试,看看现在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觉心现在说话,已经不是总自称“小僧”了,而是时不时的出现“我”这个自称。
“胡说八道,你怎能与护法圣者相提并论。”“不错,你比不上护法圣者的一根头发。”
觉心目光转冷,望着两个喇嘛。二人身上一颤,齐齐住口,却听对方道:“好,你们两个帮我捎个话,告诉他,两个月后,南少林觉心会亲往金刚宗拜会金轮师兄,还望师兄不要令小僧失望。哼,你们现在赶紧给我滚了吧。”袍袖一摆,真气勃发,殿内一时风声大作,吹得两个喇嘛连同使者如滚地葫芦般一齐跌出殿门外。
觉心转过头来,扫视殿内众人,金国皇帝连同文武官员被他威势所震,俱都哑然无声。觉心暗自摇头,暗叹满堂文武,没有一个是个人物的,怪不得会被蒙古所灭。
这时完颜青走了过来对他道:“觉心,我幼时母亲早亡,如今父皇驾崩,现在皇兄又如此待我,大金国上下,再无一个值得我留恋之人。我再也不要做公主了,你带我走吧。”美眸只盯着觉心,目光中再无外人。觉心满怀喜慰,握住她手,大步往殿外走去。完颜守绪羞恼无比,大喝道:“给朕站住,快站住!来人啊,传令下去,谁能杀死妖僧,夺回公主,赏金千两,官升三级。”觉心、完颜青二人理也不理,径自往外走。
到了殿外,只见无数兵士朝这里涌来,觉心对完颜青道:“青青,你跳到我背上,咱们冲出去。”完颜青依言而行,将头紧紧偎在觉心的脖颈处。觉心一声长啸,展开凌波微步,身如游龙般在兵士中穿梭而过,其中想要对二人动手的兵士都被他一招打伤。远远望去,就只瞧见人群中不断有人抛远跌飞,被他硬生生的趟开一条道路。
觉心冲出重围,他只识得到公主寝宫的路径,不自觉的就跑到了那里。二人身后远远的跟来了无数追兵,持刀挎剑往这里追来。宫女们见了此等情状,俱都吓得呆了。觉心进到屋内,将自己的行囊取了,完颜青一声唿哨,马蹄声中,蔷薇从外奔来,二人跳上了马,不待追兵跟上,一路往宫外奔去。
当日汴京关闭城门,全城大索,并画影图形,通告全国捉拿觉心。此皆暂且不表,单说觉心二人一路狂奔,此时已出了汴梁,下得马来,放眼望去,但见四周旷野无垠,条条道路向外辐射而去。觉心对完颜青道:“青青,你想去哪里?”
完颜青笑道:“还用问我?你带我去哪,我就去哪。”觉心心如流蜜,只觉甜滋滋的,一个劲的只是傻笑。完颜青见他模样,噗嗤一笑道:“别傻乐啦,我是说了跟你走,可是你要带我去哪啊?”
觉心缓了一缓,赧然笑道:“我家是登州桃花村的,家中父母健在。嗯,你带我见过了你父皇,我也想让你见见我的爹娘。咱们再去泉州,到寺里禀明师傅,然后,然后我就还俗吧。”脸上发烫,瞧着完颜青。只见对方嘴角噙笑,面染红云,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无双容颜映着天边红霞,直是美艳不可方物。觉心心神颤动,将完颜青搂入怀中。完颜青贴在他的胸前,素手轻抚他的心口,道:“管你还俗不还俗,都要一辈子带着我。”觉心嗯了一声,一股无论生死都要保护对方的豪情涌上心间,紧紧将她抱住,再也不发一言。
二人心情愉悦,晨观日升,暮赏晚霞,一路停停走走,往登州方向而去。只是有一点不好,此时中原大地烽烟四起,蒙金两国自和亲失败以后,蒙古更有了借口攻打金国,两国之间不时有战事发生。而河北山东等地,更是义军蜂起,与金国在此的残余势力争夺地盘,大小战斗接连不断,金国已逐渐失去对这两路地区的控制。
觉心见战火已蔓延到了山东路,心中挂念父母双亲,早已忐忑不安。进到登州府境内,更是常常见到金兵与义军互相拼斗场景,被人砍杀身亡而暴尸荒野的死尸真可谓不绝于路。放在平时,他早就帮着义军打退金兵,此时却是催动蔷薇,加快速度朝桃花村方向奔去,完颜青见他紧抿双唇,面色难看,识趣之下也是一言不发。
临近桃花村,只见浓浓黑烟伴着冲天火光,让人数里之外便可瞧见。觉心耳力通玄,更听到惨叫声从村里传来,大惊失色,连忙跳下马展开身法朝村里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