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li的话让孟繁星着实震惊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也没想到，周之歧会是这样消极的态度，明明最初看他，还是满脸温柔的笑容。

“我真的没想到他是这样的态度，如果我知道，也许我们就不去治疗了，还不如趁着他身体好的时候，去到处走走，见见风土人情。他是背包客，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孟繁星顿了好一会，拍了拍rli的肩。

“事已至此，在纠结这些毫无意义，也许他只是不想让你后悔。”

“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孟繁星知道，其实人在这个时候，无论之前做过什么选择，最后都是会后悔的。

没治疗，到最后人不行了，想着的是也许治疗了，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而治疗了，最后人不行了的时候，想着的是，如果不治疗，还不用遭受那一份痛苦，快乐的过好剩下的日子。

孟繁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rli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只是她的笑，让人更难过。

“你说的没错。”

“rli，无论怎么样，我只希望你，还能够好好的。”

rli点头。

“繁星，我没你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真的，我难过是真的，我悲伤也是真的，但我总要接受这样的事实。毕竟，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生命里了，我无力去改变，那就必须接受，虽然我并不想接受，可无论怎样生活还是要继续，我总不可能就这样跟着他去。再难过，再悲伤，总有看淡了的那一天。”

道理谁都懂，说出来也头头是道，可人心，毕竟不能用道理去衡量。

两个人回了病房，周之歧已经醒了，rli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周之歧摇头，rli又问他，要不要喝口水，周之歧这次点了头。

rli给他倒了杯水，扶着周之歧起身，rli想要喂他，却被拒绝了。周之歧颤抖着双手，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拿起了水杯，一饮而尽。

他的手抖的越发厉害，手中的杯子一点点的向下滑落，孟繁星急忙上前，接过杯子，rli心翼翼的将他放倒，像是对待一件珍奇易碎的艺术品。

周之歧看见了孟繁星，他点了点头，他又去看rli，眼里没有悲伤，只是如平静的湖水一般。然后，他笑了，温暖惊艳，就如同孟繁星第一次见他时一样。

那是孟繁星最后一次看见那个人的微笑，也是她全部生命里所见过最温暖的笑意，如春天里第一朵花儿的绽放，洋溢着最美丽的活力。

孟繁星有时候总在想，是什么，能让一个濒死的人散发出那样的笑容来。

也许是为了要旁人放心，也许是痛苦就要得到解脱的释然，总之，在最后一刻，他的心中不是痛苦与留恋，而是全身心的幸福与满足。

这个微笑，是这个男人留给他最后所见之人，一个最美丽的财富。

多年以后，孟繁星与rli坐在同一个高度时，他们时常在一起讨论，那个笑容最后的意义。

而那个笑容，也成为rli所有画作中，最为出彩的一幅。

之后的周之歧陷入了昏迷，医生护士进来了一大堆，把rli和孟繁星挤到了一边。

周之歧的身上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

“他需要去iu病房。”

一名医生对着rli说，说的是陈述句，却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rli的双肩颤抖着，像是没有听见医生的话，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他需要去iu病房，家属有什么意见？”

医生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可rli依然没反应。她的双手紧紧的抓住衣角，孟繁星觉得，她马上就要晕倒了。

可rli没有晕倒，再发愣了几分钟之后，她抬起头，直视着医生。

“去iu的意义在哪里？”

医生被问的愣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来，犹豫着说。

“只能是维持几天生命。”

孟繁星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又去看rli，rli正如她自己所说，的确比孟繁星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

“他还能够清醒过来吗？”

rli问。

医生一脸为难。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衰竭，一般这种情况下，清醒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不能够完全排除。”

医生的话，总是模棱两可，永远也不会给你个准确的答案，因为受技术水平所限，每个人的个体也总有差异，谁也不敢保证，奇迹是不是会出现。

iu，到底要不要进？这个问题，一直以来困扰着无数的人。

吕芳菲在做完手术后，也在iu住过几日，孟繁星觉得那几天，对于家属来说，完全就是煎熬。

而周之歧与吕芳菲的情况更是不同，吕芳菲是术后反应，醒来的几率要大的多，而周之歧，不过是维持着浑浑噩噩的几日生命而已，毫无意义。

甚至在这几日里，他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爱人，只能一个人，孤独的死去，何其残忍。

至于再次清醒，孟繁星不知道rli是否要去赌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算了，也够了，不要再抢救了，让他留一点最后的尊严罢。”

rli的声音低沉，她低着头，用一种恳求的语气对着医生说。

空气中，似乎都环绕着，她那孤独与悲伤，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医生却没有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他只是叹了口气，拍了下rli的肩膀，招呼了其他人，将所有的仪器，管子都撤走。

不是人心冷漠，只是见的多了，所有的伤感全部都成为了习惯。

习惯了死亡，习惯了每日里那么多人的离去，那么多人的新生，喜悦也好，悲伤也好，再也打动不了内心之处最柔软的地方。

医生会救死扶伤，会努力让人的生命延续，减轻痛苦，是最善良可敬的人，可医生，同样不会被人的生死所惑，最是铁石心肠。

rli走到床前，伸出手，去抚摸周之歧的脸，他的脸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塌瘪下去了许多。

孟繁星再也受不了，这空气里蔓延而来的悲伤，她快步走出病房，在走廊里，无声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