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谈不上刺眼，如果不是特护病房的大窗户采光特别好，怕是很难得见，孟繁星就坐在这一缕似见非见的光下，静默无言。

吕芳菲这句没说完的话，好似揭开了她身上那一层价值不菲的名牌衣物，将她所有的伪装、不甘、屈辱都暴露在人前，她突然想起那夜的午夜阳光，宋妍说她的那句话，“为了钱出卖灵魂的魔鬼”，那时的她没有反驳，如今看来，却是坐实了这句话。

钱竟是如此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她放任自己身陷囹圄，沉沦深渊，重要到她明知后果，还义无反顾。

孟繁星轻轻的拍了拍吕芳菲的手，转过身去拿了一个苹果，再转回来，却是一脸微笑。

“妈，放心吧，皓宇对我很好，他还答应找rolin来当我的老师。”

吕芳菲虽然没见过rolin，更没看过她的画，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这个人，要知道孟繁星自高中时代就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着，快生出了老茧。

画画是孟繁星的梦想，她一直梦想着有一天，像rolin一样，办一场专门属于自己的画展。

所以，就算美院的学费要贵上许多，吕芳菲宁可自己辛苦些，也没让女儿放弃梦想。

可谁想，天终不遂人愿。

如今……

吕芳菲看着孟繁星微笑的脸，所有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

“你喜欢就好。”

不是不担心，不是不想说，只是她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这几天女儿脸色比从前好了太多，一直铁青的脸色变得红润细腻，回复了少女的光泽。

她还只有二十岁，本就该享受更美好的东西。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十全十美，更多的时候，是人力所不及，而人的选择，永远都是奔着利益而行，无分是非。

“妈，放心吧，呐，吃块苹果。”

削好的苹果一分为二，一人一半，咬一口，青青脆脆，是甜是涩，个中滋味，只能各自体会。

接下来的几天，孟繁星再没见到蓝皓宇，工作全辞掉了，她也没什么事可做，许是不适应这突然而来的闲适，总觉得有些孤单寂寞。

她没什么朋友，这一年来的疲于奔命，让她跟从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无人可以谈心，事实上，她本也没有可以好好谈心的朋友。

而蓝皓宇，更不是她可以随便联络的人，她没有他的电话，甚至连他秘书的电话也没有，她唯一可以联络的人，就是林漾。

四十几岁的大叔永远一身笔挺，恭恭敬敬。

“孟小姐，您要出门吗？我送您。”

“孟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孟小姐，蓝少这几日很忙。”

再无其他。

孟繁星的工作，或许更多的，是要耐得住寂寞。

她想问那男子在干什么，想问那男子什么时候会来，可答案永远只有一个，中规中矩，敷敷衍衍。

也许，他在另一个她不知道的女子那里，也许，他对待那女子跟自己一样，甚至更疼宠，也许，他已经有了一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正在筹备着结婚的事宜。

可无论是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他养着的一只金丝雀，想起了，就喂一口水，忘记了，也就忘记了。

有时候，她也会喊上林漾出门，银色的玛莎拉蒂到哪里都是众人的焦点，而她，不喜这样引人注目，而一个人出去，又总怕遇见什么不该遇见的人，林漾还会在后面跟着，小心翼翼的，孟繁星索性也不走了，只在酒店跟医院之间，来来回回。

实在闷了，就静下心来画一幅画，山，水，星空，什么都好，总是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毕竟她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画板上纠纠缠缠的线条，一根连着一根，看不清，分不明，就好像孟繁星的心情，乱成一团麻。

电话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坐在画板前，看着那一团乱麻发呆。

一串陌生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闪闪烁烁，孟繁星的心突地跃了起来，机关枪一般，突突突的不停。

会是他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给自己电话？

孟繁星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小心翼翼的拿起手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接了起来。

“孟小姐你好，我是蓝总裁的秘书张蓝心。”

女子的声音优雅悦耳，透着干练，还有公式化。

原来不是他，雀跃的心瞬间又沉了下来，孟繁星手抚着胸口，稳住颤抖的心，用尽力气平复自己的语气。

“你好。”

“总裁吩咐我给您定了去s市的机票，明天下午两点出发。”

s市？离这里有不短的距离，是国家的经济中心，去那里做什么？

孟繁星从出生到现在，从没离开过这个城市，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她连大学也是选的本地。

“去做什么？”

孟繁星问得小心翼翼。

“总裁只吩咐我给您订机票，别的没说。”

一阵沉默，有些事，本就不是她该问的。

“好，我知道了。”

“明日让林先生送您到机场，到那边自然有人接您，嗯，还有……”那边的声音顿了一下，孟繁星没敢放下手机，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总裁最不喜别人迟到。”

“……”

是的，蓝少怎会喜欢迟到，又怎会等别人，孟繁星突然想起那一日，她被宋妍泼了一头一脸的咖啡，却在回酒店的时候，看见了等着她的蓝皓宇。

也许，自己还是与众不同的。

人总是会妄想的。

“好的，我知道了。”

孟繁星挂断电话，一头栽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刚刚的通话，去s市做什么？去见蓝少吗？应该是这样的吧，张秘书说了，他不喜欢别人迟到。

将画板收好，孟繁星又收拾了一番，她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胡乱的拿了些衣服，又想起没拿洗漱用品，拿了洗漱用品，又想起应该准备换洗的内衣裤，不知道s市的天气如何，刚刚也忘记问张秘书，要去呆几天。

要打个电话问问的吧？

孟繁星拿起手机，又放下，她不知道这个电话该打还是不该打，会不会又得到一句。

“总裁没说。”

张秘书大概见多了如自己这般的人罢，毕竟是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妾。

可万一张秘书回答了呢？自己也好准备啊。

孟繁星手指对准通话记录里那个陌生号码，摩梭了好一阵，始终按不下去。

人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永远在纠结，犹犹豫豫，毫不果断。

蓝少大概也讨厌这样的人吧？孟繁星想了想，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按了下去。

能打听到什么蛛丝马迹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