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勒沉着一口气,带着小护士,几乎在众目睽睽中,走向了最边角落的餐桌。许是心理作用,角落里的餐桌上方,灯光似乎都比别处都暗。
宾客间时有交头接耳,周围涌起轻微的议论声。
“这不是欺负人嘛!”小护士不干了。一鼓气没作成,再而衰,现在,鉴于同坐一桌的中年人的积威,她只敢低声嘟囔,“新郎一种吩咐,新郎他爸一种吩咐,他们事前不通气,倒让你落难堪!凭什么!”
余勒用眼神都阻止不了大力娇娃,只好伸手拉她一把。没想到,她顺势就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呜呜道:“原以为是要长脸的,没想到是打脸的。气死我了!”
余勒惨淡一笑,顺手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
小护士抬起头,几乎是咬着余勒的耳朵:“要是我跟你的‘女朋友’争,有没有可能把你掰直?”
“噗~”余勒一口水喷出半口。还好及时用手挡了挡。
坐余勒隔壁的中年男飞快却不掩嫌弃地看了一眼余勒,卷起手指,在另一只袖口弹了弹并不存在的水气。“对不起对不起。”余勒疾口道歉。
清瘦中年男倨傲地目视前方,故意不答话。
不光余勒一而再被打击了心情,连小护士都坐不住了:“我们走算了!”
要不是跟丁成天之间的感情已深,余勒才懒得参加无一熟人的婚礼呢。但半途而废,从来不是余勒的风格。何况,他心里一旦认定一个人,多的是情义!他不愿意丁成天在宾客中搜索不到他!
一直骚动不安的小护士忽然静了下来,余勒余光一扫,发现她正身体前倾、竖耳倾听。
余勒仔细捕捉,果然听到右前方一人面带谜之微笑,说楼下来了辆警车!
另一个人接:该不会冲到四楼,当众逮捕新郎、新娘什么的吧。
马上有人冷下声音呵斥:不要乱说,来警察是因为有人寻衅闹事,身上带了把刀子意欲伤人。说这话的正是坐余勒身旁的清瘦中年男。
这桌人似乎彼此知道对方,但明显又不是一伙的。各个正襟危坐,却好像自带腹语神功,连嘴巴都不怎么动,却不影响发表言论。
关于他们谈论的内容,余勒并不太吃惊。他的吃惊在目睹那根血线的时候就已经发生过了。
对清瘦中年男的言论,有人表示不同意:这位老兄恰好说反了吧。我听说,是保镖出手伤了人。
你们说的都不尽然。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摇头晃脑。他的得瑟迎来一致的冷哼。像是被激怒,他陡然趴低身子,目光瞪着大家,开始爆秘辛。
你们不知道吧,身上带刀子的年轻人大有来头。
追溯起来,那是高人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高人设局黑了一家创业公司的老板,导致人家破产不说,还欠上了高利贷。那个老板是个烈性子,一头撞死在讨债人面前。出了命案,警察干预。高利.贷违法,债务不了了之。妻子带着年幼的儿子远走他乡。
要不怎么说高人高呢,听说,他派人一路追踪,要斩草除根!
那位妻子一路逃亡,逃无可逃。被追上的那一刻,发生了什么事,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只追上了妻子一人,年幼的儿子早被她送走了。
有人怀疑那位妻子早就将儿子送到了不知道哪个城市的哪家儿童福利院。事情转眼过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里面,高人事业如日中天,妻美,子全……可万万没想到,当年的儿子又杀回来了。
可惜啊,杀回来有什么用!只有一腔愤怒,而空无手段。还没出手,先被人捅了一刀。
胖男嘴角抽笑,用胜利者的眼神得意地扫视大家,好像要炫耀他的消息灵通。
余勒听了,自然惊诧。胖男口中的“高人”是谁,不言而喻。他早听说过丁家是从黑历史中发的家,没想到,会这么黑,居然会有颜色社会的感觉!
桌上的气氛有些凝滞,大家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有人不自在地咳了声。恰在此时,婚礼台上司仪登场了。微胖的男女司仪十分讨喜,说起话来妙语连珠。气氛重新流动起来。
新人要等良辰现身,司仪上场,主要是供直播提前调配设备。
别的餐桌都嘻笑晏晏,他们这一桌的沉默显得格外招人瞩目。有人耐不住,清了清嗓子,找小护士说话。
相比积威隐现的中年男们,清秀年轻的小护士的确是搭讪首选。
“请问姑娘你跟新人什么关系?”那人拿出长辈的姿态,笑吟吟地问。
“不管你的事吧!”小护士一口回绝。
“现在的后生说话都这么没礼貌了吗?”自我解嘲。
“也没见你爱幼,怎么就先让我尊老呢?”
那人说不过小护士,或者拉不下脸跟小护士打嘴仗,只能悻悻转过头。
还要,与他交好的友人替他铺台阶:你刚才来晚了一步,没有看到这两位小友是从主桌被请下来的。至于他们是新郎的什么人,我猜原因不过有二。
铺台阶的人卖关子一般停顿。
果然,全桌的人都朝他望过去,胖男望得最投入,夹菜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第一,这位姑娘是新郎曾经的正牌女友……
“混蛋!”小护士暴怒。
那人温文尔雅地一笑,不以为意地接着往下说。第二,这位小先生是传说中丁家遗落在外的双生子……
小护士第一时间扭回头,动作之大,果汁杯都碰倒了。
余勒拿起纸巾,开始挡肆意流动的果汁。他眼皮都没多抬,神情一如开始沉静如水。唯有善于观察的人,能从他捏纸的手上看出异常。薄薄几张纸,他捏得骨节都发白了。
小护士发现别人也如她这般盯着余勒看,不由怒从中来,想呵斥又不敢,便嘟嘟囔囔道:“果然八卦不分男女,全民通吃了吗?”
没有人理睬她。
现场安静下来。
新娘子穿着洁白的婚纱,从缀满玫瑰的旋转楼梯上,款款走下来。
吉时到。帷幕拉起。聚光灯照下来。丁成天站在婚礼台的中央,静静地注视他的新娘,一步一步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