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正儿走后,巳女在送别的路口从下午哭到深夜,阿蛮虽然当时气愤无比的走开了,但后来还是因为担心,又悄悄的回去,巳女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是坐在路口的石椅上面,不断的低声叫着。
“正儿……”
阿蛮躲在树后,安静的看着巳女,只不过,她每叫一次正儿,阿蛮的身体就要颤抖一次。
月亮从天际逐渐攀升到当空,清冷的光洒下,巳女脚下的一个小水潭泛着莹莹的光…
阿蛮是亲眼看着,巳女的眼泪滴到地上,逐渐汇成一潭。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够这样的爱另一个人……”阿蛮从树后走了出来,声音里面带着些许心疼同样也带着些许失望。
“阿蛮,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巳女的声音沙哑。
“我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嬴政有着何种的妖术,能把你深深地锁进他的心里,这些年来,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对你的锁牢已经深入血肉灵魂!”阿蛮游走在歇斯底里的边缘,他在竭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父亲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诫他,他将来是要成为王的男人,自我控制是必修的一门课,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我的母亲说过,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是要抛弃一切失去理智的去爱的,对于爱情,女人总是来的比男人更轰烈,更坚决,你们男人除了爱情,还有权势地位可以去争夺去拼搏,但女人呢?除了爱情,她们一无所有!”
阿蛮站在原地,巳女的母亲他是知道的,巳女是赵国郡主,赵王曾经深深的迷恋着巳女的母亲,他们两个曾经也是青梅竹马的存在,直到后来,一个男人来到,他是一个大盗贼,但最后只偷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巳女母亲的心。
那个时候,巳女的母亲也怀上了那人的骨肉,最后生下了巳女,在巳女八岁的时候,她走了,离开了赵国,踏上了去寻找那个男人的路,再也没能回来...
“先回去吧。”阿蛮伸出了手。
巳女看了看他,没去牵阿蛮伸过来的手,只是站了起来,径直的走了回去。
阿蛮知道,在那一刻,他永远失去了她...
三日后,阿蛮在操场上面训练,手下冒失的跑了过来。
阿蛮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干嘛这么着急?有什么急事?”
“巳女郡主,走了。”
......
在巳女的房间里面,只放着一封书信,阿蛮打开来看,那娟秀的小字,整个赵国只有巳女能写的出来,阿蛮经常拜读巳女写的一些诗词,惊为天人,但这封书信上面,仅仅只有一行字。
“对不起,阿蛮,我想,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内心,我不再怨恨她了,现在,我也渴望像她那样,去寻找那份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爱情。”
那一刻,阿蛮觉的,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巳女了。
一年后,商鞅变法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秦国的实力得到了绝对的提升,秦赵战争爆发,在战场上,赵王拼到了最后一刻,终究还是死在了秦军的铁骑之下,赵国在一夜之间被覆灭了,王公贵族被抓了一大堆,其中就包括阿蛮。
曾经阿蛮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巳女了,但当他特地被传召进宫的时候,他见到了这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那个曾经和他一起洒过汗,一起挨过骂,一起背负各自国家命运的年轻人,现在正穿着隆重的黑服,眯着双眼,宛如猫看老鼠一般的看着他。
嬴政!
曾经,阿蛮看到过嬴政藏在眼底的东西,后来他把这种东西隐藏起来了,但现在,阿蛮抬头,正对着嬴政的双眼,那双眼睛下面,那种名叫权力欲望的东西几乎是溢了出来。
“看来,你过的很好...”阿蛮开了口,现在,他身上带着铐链,沦为阶下囚,而自己昔日的兄弟,正是把他变成阶下囚的那个人。
嬴政换了个姿势,饶有兴趣的说道:“确实很好...”
“你为什么要见我?”阿蛮说道。
“我想请你吃一顿晚饭。”
阿蛮不屑的哼了一声:“怎么,是想要报答我曾经对你的恩情?”
嬴政笑了起来,是那一种诡异的笑:“并不是,这顿饭,是有咱们三个人一起吃的。”
“三个人?”阿蛮突然有了一个预感。
嬴政拍了拍手,从他身后走出来两个小太监,他们搬过去了一张靠椅,然后打开了阿蛮的手铐脚链。
“一年前,我回到咸阳的时候,在酒楼里面,遇到了一个奇人,那人是那酒楼的老板,当时他听说我是从赵国回来的质子,就来了兴致,然后做了一道极其美味的佳肴,那道菜的名字叫美人志。”
阿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没吃过。”
嬴政笑着:“你且听我说完,那美人志,其实是一道蒸菜,那人用面捏做一个人形,在里面裹入上好的食材,然后蒸熟,冒着热气端上来,可口至极。”
阿蛮还是摇头:“我并不感兴趣。”
嬴政也没过多计较,只是带着这种诡异的笑,接着拍了拍手。
顺着黝黑的通道,两个太监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屉走了出来。
“后来,我就和那人做了好朋友,有一次我们一起做料理的时候,他止不住的叹息,说着美人志这道菜,自己始终都没能完成过最完美的,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获得过最好的那个食材,然后就在昨天,我送给了他一份最好的食材,他也幸不辱命,回馈给了我一道最完美的美人志!这不,我今天邀请你,来亲自品尝这道,绝世美味。”
两个太监站在一人高的笼屉前面,费力的挪动着。
当缝隙被打开,阿蛮闻到了一股极香的味道,那是熟食料理的味道。
“这道菜,做了足足一昼夜。”
嬴政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带着些许感慨。
不过阿蛮却听不到他说的话了,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到这个笼屉上面,因为,从这熟食的美味中,他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阿蛮做梦都没能想到,自己竟然又一次和巳女见了面!
笼屉里的巳女,身着一袭华服,戴着绝美头冠,略施粉黛的脸庞上透着桃红,娇艳的口红轻点在她的樱唇上面,她安详的闭着双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是在微笑。
“这!这竟是!”阿蛮伸着手指着笼屉里面的巳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一瞬间,他全明白了。
“我要杀了你!”阿蛮奋力的向着王座上面爬去。
守在他身边的几个士兵抬起木仗,直接敲击在阿蛮的膝盖上面,这一击让他跪倒在地,两个人立刻上前,踩在他的脚踝上面。
“嗤……”嬴政从鼻孔中发出嗤笑。
阿蛮双眼充满了血丝,他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嬴政,眼角开裂,顺着脸颊流下了鲜血。
“她是…她是那么的爱着你,她甘愿放弃自己的荣华,也要千里迢迢的来找你!”阿蛮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像极了一只受困的狮子。
“爱情?”嬴政做出了一个很滑稽的表情:“你跟我说爱情?”
阿蛮只是看着他,顺着眼角流下的血越来越多,浸湿了衣襟。
“谈国者,谈天下者!”嬴政从自己的王座上面站了起来,低头俯视着阿蛮:“没有感情!”
那天,嬴政还是放了阿蛮,并且还他自由。阿蛮就那样浑浑噩噩的回去了,最后就是被大长老收留,开始了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复仇路。
小阳坐在阿蛮身边,认真的听着,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小阳还是注意到了,阿蛮在讲到自己看见笼屉里的巳女时,他的手还是抖了一下。
坐在上首的始皇帝和自己的子女们欢笑着,他回头一瞥,看到了阿蛮,落寞的坐在那里,身边陪着的只有一个小阳。
始皇帝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那一瞥而已,随后就转过头接着和其他人谈笑起来。
这雨逐渐停了,广场上已经有很多人坚持不了倒下了,倒下就会被抬出去医治,但倒下也就意味着自己仕途的中断。
所有的宾客都吃尽了美食美酒,赏够了美人优伶。
朝贡就要进行最后一个节点了,赵高已经做了伤口包扎,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在座的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朝贡最终一项!贡……”
胡亥坐在一旁给苏门图做着解释:“这是整个大朝贡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环节,由六国余孽和蛮夷使臣们带来精美的朝贡品,然后亲手献给始皇帝,来表明自己的忠心。”
苏门图点了点头,他知道,最难的东西就要来了。
王翦坐在始皇帝旁边,到了现在,他才终于重新有机会来和始皇帝有一个短暂的交谈,可以接着谈他之前想和始皇帝谈的一些东西了。
“其实,我一直以来,就想有个请求。”王翦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