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孤月下一株孤独的树,这是一种无法企及的妩媚,一株孤独的树下一个人一直做着别人不想做的事,这是一种无法匹及的坚定。
在这些历练的时光中,每一段记忆都是弥足珍贵的,步清尘在夕阳下,回望着身后那串歪歪斜斜,磕磕绊绊的步履,这是生命年轮中极其珍贵的一瞥,会铭刻在心里挥之不去,也许在这世间,有些路非要一个人去面对,单独一个人去跋涉,这个人是谁?是谁呢?没人说得清楚,心中有数。
他还好吗?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他说过当我理解了这两本书的内涵时便会出现,却迟迟没有出现,对于他的回归变得无比渴求,希望能解除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许多疑惑,更是好奇他的人生与传奇。
这几日脑袋中充斥着琐碎的事情,干扰着心神,时时无法平静下来,短暂的懈怠了自己的修习。
和往常一样,天空一碧如洗,云朵飘得更高更远,步清尘望着眼前的五彩地,心中有感慨也有抱憾,感慨的是花圃中的草药比想象中的长得好,抱憾的是每一种草药培养的土壤与水的成分不同,例如龙须果必须用无垠水和摩罗岩的风沙培养,二者缺一不可,在条件缺乏的情况下,最终结出的果实状似蜂巢,又例如散元花,要用上好的寒仙露和初晴雨浇灌,因此对草药更温和的土壤和水分影响着优胜程度,故而条件的苛刻限制了许多的东西,不能更深一步的做了解,无法亲自动手实践,对此十分遗憾不甘。
天空中一只白色的巨鹤飞行着,巨大的翅膀徐徐拍打,纯白无瑕的羽毛倒映在人的眼中,给人干净明亮的清新感,鹤背上站着一个人,一袭灰色布衣,眼睛平视着前方,神情略显凝重,脸上的肌肉出现一丝轻微的抖动,他伸出手死死的按住胸口,将双眼紧闭,咽下一口唾沫,脚上感到很飘然,有种一脚踏空的恐惧浮上心头,白鹤似乎感受到了背上不平稳的倾斜,偏过头,宝石蓝般的眼睛盯着布衣老人,老人缓缓蹲下来,摸摸鹤头,示意它继续,自己没有事,这灰衣老人就是步清尘的挂名师傅,现在他回来了。
两声清脆的鹤鸣让步清尘抬起头望见这白鹤,“不会吧,这大白天的,这么嚣张的来偷菜的吗?”话音刚落,眼尖的发现鹤背上还有一个人,看见他那漠然的脸庞和透出凛然的眼神,步清尘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回来了,是的,终于回来了。
常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他就是步清尘的再生父母,把天机子算作第一个把步清尘肉体拉回来的人,那他就是第一个把步清尘心灵拉回来的人。
“好了,不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我还等你把留泪存着,在我的坟前流呢!快擦擦吧!”老人用两只手的拇指将步清尘眼角的泪珠擦掉。
步清尘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就止住了眼泪,不过接下来老人说的话,越听越听有点不对劲,仔细琢磨一下,眼泪汪汪的就滑落下来。
“好了,我这才刚回来,你就这样让我一直站着,是不是太不尊师了?”老人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的泪人。
步清尘也是挠了挠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略微羞涩的脸上浮现一抹歉意,“我去给师傅沏茶”迈着小步,朝着梅花园的亭子跑去。
老人闲暇时间,最喜欢的是坐在亭子中雕花刻字,茗茶赏花,因此步清尘首先想到的就是为老人沏一壶好茶。
“慢着,不必了”语气有点生硬与愤懑。
步清尘想到刚才的话冒了他的不讳,声称他为“师傅”,脚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到怎么办。
老人看看树上挂着的干肉片和眼前的花圃,对步清尘说:“我从你身上的气息波动可以感知到这几个月你的刻苦,花圃的繁茂足以说明你没有偷懒,我感到很高兴”。
步清尘回过身,也是高兴的笑了笑,老人拍拍鹤头,白鹤飞向天空,一片白羽落下,躺在泥土上,异常的白与泥土的反差,刺痛了步清尘的眼睛。
“走吧”老人在前面,步清尘跟在后面。
“许久没有这样散漫的闲步了,还真是让人有点怀念啊!多事之秋,浊世之人,一决永别,阴阳相隔,唉!”。
步清尘虽然不懂,但是不敢多问,如果老人愿意说,自己就会说,如果不愿意说,多问也无益。
老人短暂的沉默后,重重的叹息一声,包含了无数的伤感。
午间步清尘想亲自下厨,为老人做一餐丰盛的食物,但是老人坚决不让,看着步清尘的眼里也多了一丝祥和。
下午老人一个人在亭子里品茶,看天上云卷云舒,叶落归根,风云的变幻,这一坐就是一下午,似乎老人并没有更多的驱寒问暖的话,而是独自一人抬头望望天空,低头啧啧茶水。
而步清尘下午则是照看一下花圃,温习一下《奇门遁甲》,修习一下虚无决,两人就是处在两个世界,一个被神秘包裹,一个被未知包裹。
晚间老人说有些话想要和步清尘说说,留下收拾碗筷的步清尘在忙,自己站在门外,望着梅冢的方向,黯然神伤。
看见步清尘出来,老人把步清尘拉到自己身体右侧,并排而行。
寒冬过去,初春踏了进来,虫鸣鸟叫增多,月落星稀,两人来到距梅冢十丈的地方,修习虚无决的步清尘看见老人的眼睛有点红肿,眼里挂着一丝血丝,分明是哭过,这么倨傲有冷寡的一个人,也会流泪。
“我也曾像你一样天真无邪,以为靠拳头就能解决问题,靠真心就能换来回报,但是我把这世界想的太简单了,这世界的复杂程度远非所想”。
步清尘发现老人回来之后很奇怪,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有种浓浓的不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老人指着前面的梅冢。
“梅花”步清尘不敢看老人。
“这不是普通的梅花,而是乌羽玉,它的色,艳丽而不妖,它的香,清幽而淡雅,它的姿,苍古而清秀,正如当年的她,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语调口气充满了落寞。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这梅冢因该是埋葬着他最心爱的人”步清尘脑袋中想着,“但是为什么会和我说这些?”。
“我看你眉宇间没有那种坚决,做事恐怕优柔寡断,以后遇到儿女情长之事,万难决断,希望你能自知,外面比不得这里,要学会处事不惊,遇事不慌”,“我知道了,我会的”。
“唉,虽然你口头这么说,我还是放心不下,以后你在外面,要时时提醒自己,人生三误,切莫误,喝酒误事,色欲误人,贪财误己”。
步清尘越发觉得口气不对,有点交代后事的味道。
老人侧过头看了眼步清尘,如今步清尘少了几分青涩与稚嫩,多了几分成熟与内敛,鬓如刀裁,眉如墨画,清新俊逸。
“唉,又是一个多情的种,希望别犯傻事,只恨当年的我……”。
“该学的我都已经交给你了,没有可以再给你的了……”说着剧烈的咳嗽起来,步清尘伸出小手帮老人捶打背部。
“武术是武装你自己的,文学是修养内涵的,你涉世太浅,不懂江湖中的是是非非,怕会吃亏……”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别说了,等会再说好吗?”步清尘带着哭腔的恳求到,因为老人不是简单的咳嗽,嘴中吐出了鲜血,鲜血有点模糊,夹杂着东西,步清尘不愿意接受的是,他不希望这是老人的胸腹中的东西,一旦是的话,那就表明老人的五脏六腑都碎了。
“你还记得那天你刚进来的时候吗?那些幻境”老人努力保持平静。
“记得,我全都记得”步清尘的眼泪一颗连着一颗的往下掉。
“那就好,你扶我到那边的树下坐一会吧,我想安静的坐一会”老人拿衣袖擦去嘴角的血痕。
步清尘扶着老人,老人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步清尘身上,一步步的挪动着脚步前行,风吹动着梅花,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老人大口的嗅了一下,似乎十分满意。
老人靠着树,保持着一丝微笑,半躺着。
“嘘,小声点,你吵到我了”老人朝步清尘说。
步清尘闭着嘴,把所有的眼泪往回挤,快从喉咙出来的呜咽哽了回去,但是眼泪汪汪,把视线都模糊了。
不知过了多久,梅花瓣飘落在步清尘脸上,步清尘伸手拿了下来,看着老人望着那片天,很安详,很平静。
“师傅,师傅”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顺着泪痕,眼泪哗哗的直落。
“好了,别哭了,让他安静会吧,我们别吵到他”。
步清尘转过身看见腰间挂着酒壶,散发披肩的人,抱着他的大腿就哭的稀里哗啦。
天机子也使劲睁了一下眼睛,看着天空。
“也许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但这个世界那里又有公平,还是心太软,总喜欢把自己拘束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在狭小的空间里封闭自己”。
“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天机子拿下酒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顺着脖颈而下,把天机子胸前的大片衣襟打湿。
树上的梅花飘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把老人的身体覆盖在下面。
天机子看着步清尘说:“你师傅他是个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别人难过的人,他的名字叫梅子卿”。
步清尘站起来,擦干眼泪,嘴中呢喃道:“梅子卿,梅……子……卿,我记住了,梅子卿”。
梅子卿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走时是多么的开心,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的痛苦,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五脏六腑都碎了二十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