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街,华灯初上。薛南酒家傍桥而立,桥下是潋滟水色,映着灯火星光,随夜流风,招惹着远处的人们相聚在明月桥头。水波不息,热闹不止。
相较于山月酒肆的天涯一梦,这里则显得既市井又荒唐。觥筹交错,聚众赌博,倚门卖笑,俨然一片风月。
石玉来回奔走在各桌之间,偶有见得倚门作笑的神女引诱酒客相携而去,心中难免气忿,他将搭在肩上的抹布收起,拉住前去招呼客人的阿黄,“别去了。”
阿黄低声道:“石头,你疯了?”
石玉道:“我们是正经的酒家,怎地还要陪着客人赌博?”
阿黄听完却也不动了,一脸无奈道:“我这个月的工钱又要输光了。”
石玉道:“我去同钱叔说说。”
阿黄怔了怔,搓了搓手道:“那,那我就不去那桌了,我去二楼招待贵客。”
石玉颌首,指了指楼上,郑重道:“少听少说。”
“你放心,我懂的。”阿黄拍了拍衣裳,稍作整理了一番,快步走向二楼的某个房间,他轻轻敲了敲门,推开,入眼即是一位年轻貌美的紫衫女子,阿黄按下心中悸动,垂下头恭敬道:“凤姑娘,请问需要点什么?”
凤小血瞥了他一眼,不耐道:“你们老爷还没有出关吗?”
阿黄如实摇了摇头,将头垂得更低了。
凤小血烦闷道:“随便来几个小菜罢。”
阿黄道:“凤姑娘稍等,马上来。”说罢便要退下,不料凤小血似是想起什么一般,急道:“等等。”
阿黄转过头,“凤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凤小血想到师父曾与她说过薛南酒家和绝影山庄的旧事,联系起近日扬州盛传玘书楼将大办喜事的消息,不用明说,她也猜到有人想要故技重施。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薛南酒家必定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所以毒煞宫才派了她亲自前往淮南紧盯薛南奇。
凤小血心想:“那人没有跟幕熠同路而行,会不会......”她思及此处不禁心神飘荡,略微不自然道:“这两天,薛南酒家可有什么贵客到访?”
阿黄自然明白凤小血口中“贵客”的意思,他细想了一下,开口道:“回凤姑娘话,贵客都在这楼了,姑娘是知道的。不过......”
“不过什么?”
阿黄挠了挠头道:“今天上午倒是来了两位客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其中那位年轻的背着把剑,不怎么说话,生得是英俊潇洒,那位年长的戴着个面具,也是神秘兮兮的。”
凤小血闻言不禁露出一丝喜色,“当真?”
阿黄呆呆的点了点头,“不敢欺瞒姑娘。”
凤小血连忙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菜也先不用上了,我有事自会找你。”
阿黄心中虽疑,却也不敢多问,恭敬的应声退下。
凤小血心中喜道:“负剑而行,不爱说话,相貌非凡,应当就是他了。可是,该如何与他相见呢?”凤小血心中不由懊恼,之前,他们两人多是敌对,那人更是没正眼瞧过她,但也正因如此,他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正是惘然无措,凤小血不禁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伴着丝丝凉意的空气涌入,她顿时清醒了许多。正待她按下心中慌乱,无意间却看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凤小血不免心跳加速,喜道:“当真是他。”当即毫不犹豫地施展轻功,悄悄地跟在那人身后。
幕诀自留书给薛南奇之后,一直在房中休息,无聊时便淡观着窗外四处。看着热闹非凡的古道长街,他不禁想起了初时他与幕歌同行在江南小道上的场景。那时的他尚不习惯人世百态,是她告诉他这俗世凡尘并非单单如他所见。她似乎总能知道他在顾忌什么,在忧虑什么,幕诀心想:“若是这时歌儿在身边就好了。”想到此处,他又笑了笑,如果幕歌在,定是不满他孑然独立在这孤窗下,是会拉着他去那古道长街,明月桥上四处玩耍罢?
幕诀心中一动,身形微闪,径自奔向了河边,河面上飘荡着许多供人许愿的花灯,其时月光斜照,颇显美感。他沿河而走,抬眼看向那明月桥头,心中竟有一瞬遗憾,道:“又见明月夜,何时闻笑语?”
这时幕诀恍然间视见少女站在桥头笑语盈盈的随人群走过,随即心中一喜:“处处闻笑语,何时明月夜?”当下展开轻功,跃至那明月桥头,并未发觉有人跟随。
可怜一溪月,踏碎星如雨。凤小血跟在他身后,眼看着他踏月而行,只泛起水面一阵涟漪,她怔怔地看着,心乱如麻。
幕诀行在人群中,面上仍显得清真冷淡,心中却想:“歌儿看不到此情此景,我且送个东西给她,予她一个念想,待来日有机会再带她来。”他左右看了看,一时之间竟有些为难,幕诀皱了皱眉,闲观着摊贩四周,多是随意淡瞥,偶有停步凝思。他心想道:“歌儿一向喜欢不俗之物,送她东西也当别出心裁才是。”
幕诀一面想着一面往前走,忽然,他顿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凤小血猛地一惊,连忙以手遮面,又见他直直朝着一处摊贩走去,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跟上他。
幕诀看着眼前各类精致的小瓶子,总算露出了稍显满意的笑容,开始认真挑选起来。那商贩大伯见了不禁笑道:“年轻人,是买来送给心上人的罢?”
幕诀“恩”了一声,将选好的瓶子递给他,“我要这个。”
只见那小瓶雅致精巧,瓶身更是洁白无暇,老伯接过微笑道:“真是有心了。这白玉瓶是我专门放在那里的。小伙子,你是想自己刻字还是我来替你刻?”
幕诀道:“我自己来。”
那老伯笑着点了点头,从货架中掏出一柄匕首,连带着小瓶一同递给他。幕诀手起刀落,迅速刻了一个歌字,将匕首还给他,“谢谢,多少钱?”
老伯摆了摆手,“世间难得有情人,我就不收钱啦。小伙子,祝你跟你的心上人长长久久。”
幕诀颌首道:“多谢。”
幕诀转身即走,老伯怀着衷心祝愿缓缓收回目光,却看见原本放置白玉瓶的地方多了一锭银子。
老伯再次抬眼望向远处,却早已不见幕诀的踪影。
“老板,刚刚那个人他买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