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奇笑言:“是啊,看来我们都猜得不错。”
赵钰颌首道:“薛南兄行得如此匆忙,是在等人赴约?”
薛南奇道:“无人赴约。只是,也该回去看看了。”
赵钰垂眸细思,久久不发一言。薛南奇举目远望,又回首向赵钰抱了抱拳,“雨快停了,我也该走了。”
赵钰应声道:“薛南兄好走,有缘再会。”
薛南奇稍稍整理了一下着装,随意笑道:“赵兄游历四方,今日别后怕是难得一见,有缘再说罢。”
薛南奇说完便走,赵钰这才起身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与他同行之人善意提醒道:“赵兄是要去送你的朋友吗?别忘了带上伞。”
赵钰摇了摇头,“不了”,说罢转身坐下,眸光满是清明,意蕴深远道:“江湖聚散,本是常态,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罢了。”只听那人又道:“不过赵兄你这朋友也真是个怪人,他冒雨前来又不等雨停了再走,着实叫人想不通。”
赵钰低眉笑道:“不等雨停便走不难想通,会在此处遇见他倒是令我感到意外。”
那人惊道:“这还不难想通?如果不是为了避雨,他冒雨来这作甚么?”说罢瞥了一眼正在一旁闲坐的茶肆伙计,低声道:“毕竟是薛南酒家的掌柜呀,哪能看得上这小地方,你瞧瞧,这、就这......还漏雨呢。”
赵钰又问:“如果是为了避雨,他为什么不等雨停了再走?”那人闻言顿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随口扯了了理由了事,两人饮完茶待到雨停便也离开了。
薛南奇一路疾行,饿了便寻用供以充饥的野果,渴了便轻弹枝叶,饮些雨水,总算在日暮之前赶到了莫逆山头,薛南奇大喜,先是走到河边洗了把脸,嘴唇似动非动道:“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以心传心,却致以人心相离,等人相约,却终究无人来赴。不知如此结果,薛南大侠如何看待?”
薛南奇眼神一冷,侧眼看去,语气不善道:“虚空右使,你来这里作甚么?”
虚空道:“我佛慈悲,又怎么会放弃他的信徒?我是来陪你一程的。”
薛南奇大笑道:“信佛?呵,我只信命。”
虚空缓缓地摘下面罩,“也好。总之无论如何,天命已定,同是天涯沦落人,薛南大侠又何必拒绝我这佛家弃子?”
薛南奇冷笑一声,“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真是乱放狗屁。我行我的道,贞静自守,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什么时候沦落天涯了?”
虚空道:“自行我路也好,身不由己也罢,又有什么区别?”
薛南奇厉声道:“我这一生仅凭自我意愿行事,哪里来的身不由己?豺狼野心,荒谬至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当年我会做那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打算,并不代表我们就是同道。”
虚空微微一笑,道:“薛南大侠不必动怒,你我相聚在这莫逆山头,也算得上是缘分,何不抛开一切......”
薛南奇打断道:“你不必说了,我向来不信这些礼教,更是厌恶所谓的世故人情,你喜欢待在这里你就待在这里罢。”说完转身便走,过了许久,林中传来声音,“除了西边月字七号房,其他的房间你随意。”
虚空笑着摇了摇头,高声应道:“多谢薛南大侠款待。”
月升日落,在深林人未知的莫逆山中,“薛南酒家”的酒旗依旧高悬于望杆之上,随风飘展。
虚空抱着两坛酒来到庭前,“前情今怨随风逝,相逢一醉莫逆山。哈哈,我方才见酒窖门打开便自作主张进去偷了两坛酒,薛南大侠可介意?”
薛南奇道:“美酒都在淮南了,这里的酒酒质平庸,你愿意喝便喝罢。”
虚空一语双关道:“那我便放心了。”薛南奇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虚空倚着栏杆独自饮酒,酒入腹中,的确如薛南奇所说,酒质平淡无奇,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将目光移到那“薛南酒家”四字上,薛南奇道:“当初,我固执己见,将祖辈所有的积蓄都用在这装饰建造上了。人人都道天下美酒出淮南,哪里会想到......”
虚空续言道:“哪里会想到在这莫逆山中竟也有如此美酒。”
薛南奇愣了愣,自言自语道:“你又何必说这话,莫逆山崎岖难行,将酒家建于此地,本来......本来也难以发展的。”
虚空笑着递给薛南奇一坛酒,“我所言字字属实,薛南兄要尝尝吗?”
薛南奇皱了皱眉,摆手道:“不了,我现在不想喝。”虚空道:“薛南兄是爱酒之人,可否容我问你几个问题。”薛南奇道:“你讲。”
虚空道:“欢愉或是愁苦,皆在一醉之间。在薛南兄看来,你又何时会饮酒乐甚,拔剑而歌呢?”
薛南奇笑道:“我倒是没想到,澶门的右护法居然这般文雅,我一向敬重文人,我便告诉你。在我看来,酒,不是供人消遣的,它发人深省。人行走江湖,不难有内心苦闷或是意气风发之时,但复醉又醒,江湖还是江湖。”
虚空惊愕之余又喝了一口酒,“其实,当初也有不少江湖中人是知晓莫逆山中的‘薛南酒家’的。”
薛南奇道:“寥寥数人,非我所愿。”
虚空笑了笑,又点点头,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请教薛南兄。”
薛南奇颌了颌首,将目光移向他,虚空道:“所谓质地平庸,味道平淡的酒就一定算不得美酒吗?”
薛南奇毫不犹豫便要开口,又听虚空开口道:“忘了说,这酒的味道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喝过。”
薛南奇目光一凛,“什么地方?”
虚空微微笑道:“问题也分先后,如果不是印象深刻,我又怎会还记得这个味道?所以平淡无奇的酒,真的就不是美酒了吗?”
薛南奇闻言久思不言,面上却显得紧张异常。